你一道。”花绝说。
她果然是知道。
这世间有何她不知吗?
荻锦深深的呼吸,颔首却无言,可是,即便花绝什么都知,什么都晓,那不入她思绪的,便是如何都不会动容。模糊的已经不知道她是慈悲还是残酷。
天下牢房,恐怕没有哪间是阳光普照的。
皇族极少涉足于此,所以,荻锦到时狱头很是蒙了一段时间,当然,花绝那张招牌似的脸也是原因之一。诚惶诚恐的带了这尊贵的两位女客进门,心里还不停的嘀咕。
荻锦似是预感,握紧了花绝的手。
低头抿抿唇,花绝回握荻锦。
然后,牢狱的潮霉腐朽之气外,多了些缭绕的腥。
血腥。
炽熠帝的冷妃,选择了最凄厉的一种死法。
右颈上翻滚狰狞的伤口其实并不致命,但是够深,够深到若无人救治,并会生生血尽而死。
她娇艳的容颜已是死灰,而那灰色的丧服,却是诡异妖娆的红。而脸上,更是留下浅淡若有似无的笑。
荻锦一声尖叫哽在喉咙,只是死命的攥紧了花绝的手。
狱头跌跌撞撞的打开狱门,胆战心惊的慌忙查看,又跌跌撞撞的跑去禀报。
为候炽熠帝十八年夏,炽熠端淳冷妃薨。
召告天下,只说冷妃念女成疾,郁郁寡欢药石不进,终薄命红颜。
可花绝知道,荻锦知道,珙景知道,这宫中的人都知道。
冷妃是自绝的,用最凄厉的方式惩罚般自绝的。
“她,为什么?”是夜,西娘娘刚脱离险境,荻锦一身疲惫爬上花绝安睡的榻,花绝她,应是知道才兀自出门,陪自己一同去了。
她的体温一直与这气候相同,天热时便暖了,天一凉就寒。
现在拥入怀里的柔软身体,是高于自己体温的。
花绝似是没睡,背依在荻锦怀中轻轻的应声。
“她的执意,只是未了承诺,若非承诺了那人,怕是早早就追了过去。”
“为什么?”爱不是甜蜜的吗?柔软又让人心安,像现在怀中的身体一样啊。
“因为她是心里装了一个人,就占的满满的人。”不是心小,是心本就量体裁衣,专门定做,那人要的多,就大些,那人要的少,就小些。
“你呢?”荻锦怔怔,搬花绝转身过来对视,那花绝天下的容颜啊,她如何都看不够的容颜,为何现在看来,却不是满足,反倒心慌?“你心里,装了什么?可有满满?”
“我要的。”她伸手抚她的脸,我要你没有我也不受伤害,我要你坚强的不舍弃我,“我一定会得到。”
无由来的寒,在这夏季的夜里摧毁她一般的紧拥。
珙景不懂为何皇后会垂泪,冷妃在世时她们从未交好,且每每暗斗,自己上报父皇冷妃下咒就是母后旨意,在宫中玩弄咒术得此下场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还是母后本着同为人妻的念想,有了兔死狐悲的感觉?
理应珙景不懂。
第29章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可能挺枯燥,主要是因为六千基本上已经把她们遗忘了的说……
让六千先顺下哈~~炽熠帝四位美的各异的妻子,只剩下两位了。
而那六个乖巧孝顺的孩子也夭折了一个。
“母妃,去了哪里?”柔然这样问西娘娘时,那张本应不谙世事的柔媚小脸上,却是明知故问的刻意。
“柔然的母妃……”西娘娘哀伤的看她,却不知应如何回答,生她的母妃和养她的母妃,若是从其他时她就阻止了,是不是现在就不会是这样,就不会自责?
“柔然的母妃去看柔然的嫣然姐姐了。”荻锦正巧进门,暗暗叹一口气,替母亲解了围,“乖,厨房刚送来镇凉的甜茶,去找怀柔一同喝吧。”
柔然还来不及消化吸收荻锦的话,就被这甜茶引去了注意,欢天喜地的找怀柔去了。
“母妃身体可好?”荻锦伏西娘娘依靠软榻上,坐在一边。
“还好。”西娘娘柔柔的一笑,却在伸手抚住荻锦面颊时落下了眼泪。
荻锦又叹一口气,拥自己纤细的母亲在怀,像当年她安抚噩梦哭泣的自己一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这本是命里注定的事情,母妃也莫要太过伤悲,坏了身子。”
贵族家的女儿,当今帝王的后妃,她怎么会不懂,怎么会不知?只是,看不开啊,看不开为什么简单的事情一定要变成复杂来结束。
拥着女儿知道心思稍稍平静,西娘娘抬头认真看女儿的脸,“荻锦,去找你父皇吧,告诉他王储你做不了,让他另选他人,彩茂和珙景已经适龄了,而且还是男孩啊。”而且,他们还是皇后的孩子。
“好,”荻锦温和的回答母亲,“等这阵子事儿过去,父皇心情平静了,孩儿就立刻去禀报他。”
“要快啊。”西娘娘不放心,谆谆叮嘱。
“嗯。”荻锦点点头,却不知道,等炽熠帝心情平复是到什么时候,而她提出的这件事情是不是在炽熠帝烦躁的心思上添油加醋。
“不行。”当荻锦踌躇不定去询问花绝提出这件事的适宜时间时,花绝却简洁明了的告知。
“为,为什么?”荻锦一怔,真正的不解。
“你要成帝。”花绝合眸依靠在荻锦身上说。
“可是,”荻锦是真的愣了,“可是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
“因为‘当初’有很多事我没有料到。”花绝的语调睡意浓浓。
“什么事?花绝?花绝?”睡着了。
真是的,前些日子还夸奖她,夸奖她绝不会摆出谁重要谁先后的难题。可是,现在,母亲的命令和花绝的拒绝,她,该选择听谁的?
自从冷妃死亡后,皇后莫名其妙的变的安静,安静的一如她从不曾叫嚣过,珙景不明白母亲的改变,但是这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况且,他已经满十六岁了,虽然那个生日过的并不完美,而得力的帮手也突然失踪,但,他还是到了那个有很多事情可以自己上手的年龄了,也算是好事不是吗?
只是,那荻锦的势力和花绝的能力依然不容小睽,所以,他也一如皇后的安静,默默无声的筹划,以及等待。
彩茂却不明白,不明白那个扳倒花绝绝佳的机会为什么他的同母兄弟要来刁难,而之后嫣然和冷妃连续的死亡后,为什么他的母亲,那位高高在上的尊贵皇后却隐秘起来不再出声。
这种奇怪的平静在彩茂的不解中维持了一年。
西娘娘等不及荻锦的说辞,再一次自己找到炽熠帝,得到的却是:“她总归是皇族的女儿,在这种时候,就让她为了解解忧吧,等到她的珙景十八岁的时候,我自有定夺。”
话说到这份上,西娘娘也不好再坚持什么,只得无奈的叹口气,郁郁寡欢。
炽熠帝柔声安稳她:“先不说荻锦确实有震慑群臣的能力,但是她选出来的祭祀长,就可以助她坐稳天下。”
“不可以的!”西娘娘急急的说,“不可以让荻锦……”
“我知道。”炽熠帝拥住他的妃子,结束这个他们在两年前也曾进行过的讨论,“我只是打个比方,等珙景能力再强一些的时候,我会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荻锦换下来的。”
“那么,”再一次得到炽熠帝的西娘娘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那么,就让荻锦出阁吧,今年入春时新招录的才俊中,定有一个匹配的起荻锦,让荻锦出阁吧。”给她找个对她忠贞不二又能力平庸的夫婿,这样炽熠帝也没有理由执意让荻锦做王储了吧。
十八岁,确实也是适婚的年龄,“我会找祭祀长的。”他的长帝姬出阁,暂时还是顶的王储的身份,一定要让那天赐的祭祀长给好好算算。
“不。”西娘娘有提出了相反的意见,那个祭祀长水见官和荻锦的私交实在是太好了,现在,她还住在荻锦的宫苑,难保她不想让荻锦继位,所以,绝对不能让她来选!察觉炽熠帝的表情微微起疑,西娘娘急忙说,“臣妾这些日子身子也好多了,不如,陛下把资料给臣妾,臣妾与荻锦母女之间也好说话。”
并无不可。
炽熠帝点头应允:“那就这么办吧。”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西娘娘要给长帝姬找个夫婿,但荻锦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花绝也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
花绝睡了三天了。
这在荻锦来说,简直是世纪末日,而她还不能找御医甚至是任何可以帮助人的人。
花绝不是人,至少,现在还不是。
而花绝从来不提她将要在什么地方出生,她只告诉她,她还要两年才会出生,她这一世的名字叫“六翼”,然后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念一遍“花绝”,来显示她的多此一举。
第四日黄昏时,荻锦的意志就要支撑不住焦躁疲倦的身体昏睡过去之前一壳,花绝长长的睫羽动了动,睁开了她深碧如古潭的眼睛。
然后荻锦长呼一口气,一句“你总算醒了。”之后,顺理成章的倒在花绝身上睡过去了。
荻锦醒来的时候日已正天,花绝正如她这几天做的事情一样,端坐床榻边怔怔的看她。
“为什么不睡?”花绝不解。
“那你呢?”荻锦微笑着撑起身子,揽花绝到身边,“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不睡?”
“我刚睡醒,”而且还睡了四天,“还睡不着。”
真是不浪漫的答案,不过,“怎么会睡这么久?”
“大约是前阵子累了。”这是种很容易就被揭穿的理由,前阵子,天知道前阵子她只是主持了一个仪式,一个她主持了四年,程序没有任何变更的仪式。
“花绝,”她转过她的面孔轻吻其上,温柔怜惜,“不要瞒我。”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我不知道,”她说,“帝姬,我不知道。”
这,才是最恐怖的不是吗?她不知道,她的水眸和都不知道,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般嗜睡。
第30章
“母后,西娘娘要给荻锦寻个王婿可是当真?”彩茂实在学不来自己兄弟的那份淡定,也不觉得现在这局面那般隐忍有何益处,但毕竟是皇长男,到也知道问了清楚再做事,毕竟,自己那个年长日余的姐姐身边的女人,是被传的神乎其神的祭祀长。
皇后轻轻的放下手中的经卷,抬头看向自己的长子时有些茫然。
“母后?”彩茂怔了一下,凑近母亲,“母后,您身体不适?”
微微摇了摇头,皇后深深的呼吸,招呼儿子坐在身边,“彩茂,你想要这个天下吗?”
察觉出母亲的脆弱,却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让那个固执坚强的母亲突然成了这个样子,但是,这个母亲却是皇宫中最支持自己的人,比那个捉摸不透的兄弟不同。
“母后,我才应是嫡长子不是吗?”彩茂覆手在皇后手上,坚定的与她对视。
“是啊。”抚上长子的面颊,他在襁褓中时自己的立誓的犹在耳畔,“可是,彩茂,这天下终将是你的,也不急在这一时是不?”她不想看到了,她不想看到那样相熟的人,前日还与自己冷语相向相看两相厌的人,今日就血满衣襟了。
胸口的洞,从柔妃寤生亡故时就已经出现的那个空洞,在冷妃自绝的现今已经越来越大了,洞中阴风阵阵,鬼泣戚戚。
“母后!”彩茂大惊,挥开母亲的手睁大眼睛看着,“您在说什么啊,母后!”莫非她中了魇?才会这样胡言乱语?
“彩茂,”皇后的手落了空,悲哀的悬着,“西娘娘同我讲了,她会给荻锦找个平凡安稳的夫婿,她不会让荻锦同你争着皇位,她……”
“母后!”彩茂涨红了脸,僵硬了表情,“先不说我彩茂需要别人谦让才能得到那皇位,单是西娘娘这样讲,你就信吗?她这些年看似默不做声不争不竞,父皇却还是极为重视她啊!您莫要忘记,那西娘娘的娘家一门可都是镇边的将军啊!”那荻锦自小除了同其他皇子一样学文习武外,每每她的舅舅们来访亲时,给她带的礼物都是厚厚的兵书!“那个荻锦,她身边还有祭祀长,民意也被她占全了,我们再不想办法……”
“姐姐。”皇后打断了彩茂的义愤填膺。
“嗯?”彩茂蒙住了,什么?
“姐姐,她是你的姐姐。”皇后说,表情更加恍惚。
“母后!”彩茂大惊,她到底是被谁魇到了?!怎么会这么厉害!
“彩茂,一如你所言,这些本就当是你的,所以,也不急。”皇后摆明了对此事不愿再谈,“只是,那荻锦究竟比你年长,也是你父王的嫡长女,而且,至少现在,她还是王储,所以,人前人后,也都要称她姐姐,莫要再平白落了人口舌。”
皇后满脸的倦意,再对彩茂说几句体己的话,叮嘱他有空去看看他那个最近总在忙,不知道在忙什么的兄弟,便打发他去了。
彩茂离开时,额头的青筋已经显出,低着头应了母亲一句,却在心中打定了另一个主意。
皇后怔怔的看着彩茂离开,那是她的长子,她以将来的帝王的要求教育的孩子,她独占那个人的希望,至少要让她的孩子来继承他的国家。
可是现在,冷妃就突然那样死了,恍惚几日前还对自己冷眼冷言爱理不理的冷妃就这么一下子死了,而冷妃的孩子,那个生的很好却总让人记不得长相的小女孩子,居然在更早的年龄就凋谢。
她有些明白了西娘娘的与世无争,西娘娘要求的那小小的一栋房子里的幸福,她也有点了解了。比起傲睨天下说一不二的王者,她更希望她的孩子有支持他庇护他,永远不会与他兵戈相向的血亲。
“最近,那个祭祀长可有什么动静?”手指漫不经心的抚过彩绘的瓷器表面,彩茂仿佛随口,问正在无不正业亲自点火煮水打算泡茶的珙景。
“祭祀长?”珙景手中扇火的扇子稍稍滞顿,然后恢复频率,“她不是还在皇姐姐那里么?怎么了?”
“皇姐姐?”彩茂的脸都扭曲了,“你知道么?母后今天居然逼我叫荻锦姐姐,还说什么她毕竟比你年长!我怀疑,一定是那个祭祀长对母后下了蛊!”
是么?珙景放下了扇子,母后确实奇怪了许多,也不排除是那个花绝搞的鬼,可是,在荻锦的婚事已经提上日程的现在,那个花绝还有精力对人下蛊?
“王兄怎么突然想到这个?”珙景问,“下蛊,那可是死罪,皇兄且莫乱讲。”
“我怎么会乱讲!”彩茂“倏”的站了起来,母后会突然不把这皇位看在眼里?会突然对父皇连日去往西娘娘那里不介意?怎么可能!如此反常,定是有鬼!”
他的那个母后,居然不再争了?
“可是母后说的也没错,”珙景笑眯眯好脾气的说,“再怎么说,她也是我们的姐姐,即便只有五日,也比皇兄你年长呢。”
怎么说来,皇后确实不对劲,但是,若真是花绝多的话,应该比这更完美吧,连彩茂都看出了端倪,如此昭然若揭的架式,实在不像啊。
“连你也这么说!”彩茂盛怒,“你们都怎么了!”他大声说,“珙景,我是看你是我亲兄弟才照应你,像你这般唯诺,将来怎么帮我!”
“按理,”珙景也不闹也不怕,“这天下应是兄长您的,”不再称呼皇兄,拉近两人的关系,“可是,荻锦现在不仅占了兄长你长子的名分,还占据了王储的位子,更甚着,连应为我国效力的祭祀长也被她独占宫苑中,”他摇摇头,“弟弟我不过是皇后的儿子,更不像兄长你这么有能力威信,拿什么不平?”
看似是劝人的一段话,却让彩茂的火气更加上长。
“她荻锦说来也不是正统的嫡子!”彩茂大声说,“还是个女人,父皇一定是被那个狐媚的西娘娘魅惑了去,才会立那个无才无德的小女子做王储!”他咬牙切齿,“而且那个祭祀长一直住在她那里,外面传她们……”
“原来,”一个低沉的威严声音,“为父在你们眼中,是会为色所惑,作出于国不利事情的昏君?”
炽熠帝今日终于得空,想起那个和他无缘的四女儿,打算寻了他所有的女儿儿子,一同趁着今日秋未入深聚上一聚,也算是联络一下父子感情,谁知道,第一站到彩茂那里,被禀报外出,第二站到珙景这里,却听到这样的对话。
珙景脸也白了白,那些该死的奴才!养他们这么久,却还是做不到忠心不二,一见到帝王就害了怕了,连禀报也不会了。这么说来,那个失踪了的子到是听话。
“父皇,”珙景跪下,低着头拼命的对傻愣那里去的彩茂打眼色,“兄长只是吃醉了酒,在说胡话而已,并非有意冒犯,父皇……”
话没说完。
无论是请罪的话、逃避的话还是陷害的话,都还没来及说完。
炽熠帝一甩手出了门去,彩茂愣了半晌,赶忙爬起来追过去,剩下珙景在大厅中央呆呆的跪着,身后几上已经滚开的水不停的冒着蒸气和声音。
似乎,因祸得福了。
珙景唇角慢慢勾起了弧度,但是,炽熠帝这么生气的话,也说明,他对刚刚彩茂说的事情很介意,那么介意,是不是说明,他立荻锦为王储,是真的有心栽培一个能干的女帝?而珙景更比彩茂清楚的知道,那个荻锦并非是无才无德,相反,那种浑然天成的王气和谈笑间置敌人与灰飞烟灭的冷静和决断,是别人学也学不来的。
可是,不管怎么说,一心求平和的西娘娘是绝不会让她的女儿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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