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第二次来是一年后。当时我们读高二,学习上抓得很紧。也不知她是怎么想,这么紧张的时期却抽空过来了。那是一个傍晚,清翠光滑的梧桐开着妍雅嫩黄的花,操场的草垛在春风中抽着绿油油的新芽。梅子比原来更漂亮了,一双黑黑的眼睛点缀在高高的饱满的洁白的额头上,如宝石般晶亮而纯净。她的脸颊消瘦,原来圆圆的娃娃脸逐步变成现在的瓜子脸,皮肤如凝脂一样光滑细嫩,高高的鼻梁还是跟以前那样傲气地耸立着,显示着与众不同的高贵与艳丽,让人怦然心动又不敢有一丝龌龊下流的幻想。最让人心动的是她纤细曼妙的身材,走动时那细细的腰肢不规则地扭动,让人的眼睛无时无刻不随那土凹有致的曲线而颤动。我不得不承认,被梅子的外貌所迷醉。
梅子来时,我把她带到宿舍。屋内充满着男孩子的汗臭味,袜子与内裤到处悬挂着。她忐忑不安,有些慌乱,呼吸也显得那么急促。可能,这样恶劣的环境是她从来没看到的吧?但我仍以行动告诉她。即使再艰难,我还要好好的活着,完成好自己的学业,不能被她看不起。
梅子还是那样,对我所剩无几的男人的自尊毫不在意,质问我:“为什么要躲着我?”
我坐在床上,沉默不语。
她靠近我,又问:“是因为我比你强?还是因为我自身的条件好,让你自惭形秽,让你讨厌我?”
我怒了,揪住她的衣服,把她按在床上。
我注视着她的眼睛,彼此的脸挨得很近,能听见双方的心跳。我咆哮着:“你想干什么?是想来看我的笑话吗?我告诉你,让你失望了,我很好!我再次重申,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明不明白?”
梅子的眼神不再咄咄逼人。她的眼睛湿润了,气喘吁吁地喊:“你弄疼我了!”
我放开,不再理她。她坐在那里默默地垂泪。
“小美还好吧?”
我不理。
“我听别人说,你成绩不错,学校把你列为重点培养对象!真为你高兴!家诚,我从来没有轻视过你,在初中的时候你那样贪玩,你还是考进县城三中!现在我更不敢小看你!你的成绩应该不在我之下!”
梅子自言自语地说着,又笑了。笑的时候,脸上挂着泪珠。
我知道她是为我高兴,但我始终过不了那个坎。那种被人从骨子里看不起的疼痛与耻辱。如果忽视了这种藐视,那跟摇尾乞怜的小狗有何区别?
我不能妥协,否则,我在她面前永远抬不起头。后来很多年,我一直在这样的漩涡中挣扎着。
梅子在我的沉默中娓娓诉说,时而疯癫,时而清醒,时而痛哭流涕,有时候强颜欢笑。她掏出一沓百元大钞,塞在我手中,说:“马上高考了,你把这钱拿着,加点营养,看你比原来瘦多了,衣服也破了!”
我瞪她一眼。“你想干嘛?”
她哆嗦了一下,解释道:“没什么。算你借我的,好吗?临近高考,很多地方都要花钱!再说小美的衣服都那么旧了,没一件合身的衣服,帮她买一件好吗?”
我把钱扔到地上。那些百元大钞如雪花一样在宿舍里飘扬起舞。
“我不能接受!如果我拿了,这辈子都不会安宁!梅子,我知道你为我好,我希望你把我当个男人,当一个正常的男人!我不需要你接济!更不需要你可怜!”
“你说什么?”
梅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被激怒了,站起身,狠狠扇了我一耳光。那耳光打得耳膜嗡嗡直响。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难道我们仅仅是同学同乡那么简单?不是,我们之间有婚约的,你现在不好,我看在眼里疼在心底。难道这样看着你无动于衷?我做不到!你现在的处境很不妙,你爸爸病倒了,你母亲正四处筹钱给他治病,动手术,你姐姐虽然已经工作,但那点工资还不够你父亲吃药,你哥哥比你好不了多少,他在大学里勤工俭学,正忍受别人的冷眼和嘲讽。家诚,你在我面前别撑了,让我帮帮你好吗?”
梅子在我面前吼叫着,刚来的矜持与庄重一扫而空。
我就在她高分贝的吼叫中抱头痛哭。
多年以来,我一直努力着,为自己打气,好好活,好好学。一直处心积虑地营造自信与自尊,但在梅子的揭示下溃不成军。我在她面前宛如赤条条的跳梁小丑,什么都没有。
我的哭不仅是为母亲父亲的辛苦而哭,更是为自己荡然无存的尊严而哭。
梅子说的没错,这一年多,家里发生很多事情。去年初冬,父亲挑粪为油菜施肥,走在坑坑洼洼的田埂上,脚下一滑,摔了大筋斗,粪泼了一地,肩上滑落的担子像铁棒一样撞击在父亲的小腿上,当即断了。当时四周无人,乡亲们都闲下了,聚在寨子里吹牛抬杠,讲着世代相传香艳的故事,或围在一起烤火喝酒打麻将,谁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