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整个天石宫内最郁闷的人,既不是被儿子杀了妻子的石品天,也不是被老子下令击杀的儿子石左寒,而是看似安稳的石右寒─至少他本人始终是这样认为。
石左寒捅出天大的漏子,被迫逃出宫去,天石宫两大继任者已去其一,剩下的右天尊本该作梦也笑出声来才对,可是现在他火大得只想骂娘,哪里还有心情开怀大笑。
就算要笑,也只是苦笑。
他太了解明争暗斗了十余年的这位亲兄长了,说他会酒后乱性奸杀无瑕姬,那简直和告诉别人猪会上树差不多的荒谬。
尽管事实当前不容辩驳,可他依旧觉得这事情里透着一股蹊跷的味道。
现在石右寒心里最明白的两件事,第一,这事绝对和自己无关;第二,如果老头子有所怀疑,第一个找上的人,猜都不用猜肯定就是他。
谁让他犯有前科,屡次留下污点记录呢?
自从出事后,石右寒不知为何,总感到石品天瞧着自己的眼神有点古怪,可表面上对他的态度仍旧是一如既往。
是不是自己在瞎猜疑?石右寒不敢断定,反正事情不是自己做的,还怕半夜有鬼敲门么?
“咚咚咚!”石右寒正盘膝坐在床上胡思乱想着,忽然真的听到敲门声。他刚赴宴回宅坐下不到半个时辰,会是谁来敲门?
今天的宴会是为石品天接风,为石道隼压惊而设,老头子空幽谷一行虽未带回石左寒,但领回了被囚的石道隼等人,对于这个结果,石右寒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略略有些失望。
假如石品天回不来,天石宫宫主的宝座就是他的了。
但石右寒不傻,十分清楚这把椅子不好坐,即便坐上了,也许没等屁股把椅子坐热,石左寒便已在林熠的襄助之下杀了回来。
以如今冥教的恐怖势力,天石宫如若迎战,只能叫做以卵击石。
原本石右寒以为老头子对不战而降、大丢天石宫颜面的石道隼等人会从重处置,甚而将他们交给山魈石道萧拘押,可石品天反倒轻描淡写:“为犬子之事牵连诸位受累了。”不但未做出任何处罚,反而设宴安抚。
倒是石道隼自觉有愧,宴席上当众向石品天谢罪,自请卸下豹卷旗旗主之职闭门思过。
石品天对此请求既不挽留也不许可,石右寒却暗暗叫苦不迭。
石道隼是天石宫五大旗主中,与他关系最为密切的一个,他麾下的豹卷旗更是他与石左寒争夺宫主宝座的一大助力。
石道隼为追杀石左寒深入天南,结果在雾灵山脉撞上冥教和空幽谷的两家人马闹得灰头土脸,精锐大损,石右寒不免跟着一起心疼。
如今石道隼又要主动卸下豹卷旗旗主的职务,不啻断去了他的左膀右臂。
可当时的情形底下,他纵是有千万条劝说石道隼的理由也不敢说出口,天晓得石品天心里头是如何想的,这时候最好还是不要自寻晦气。
散席后石右寒也没有去拜访石道隼,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积雨小筑。
这么做一方面是避免嫌疑,另一方面,想必石道隼现在的心情一定非常不爽,自己又何苦眼巴巴的赶去碰个钉子?
回府后赶走下人,本想静下来修炼盘罡心鉴,孰知脑海里杂七杂八的念头不断而来,扰得他完全没法静下心思进入存思入定的境界。
正感烦躁时,冷不防却听到屋外三声敲门声。
石右寒把脚塞进靴子里,一边走向外屋,一边问道:“谁在敲门?”
门又响三声,却没有人回答。
石右寒暗叫一声古怪,下意识运气聚于右掌提到腰间,侧身用左手猛一下拉开了门。
屋外皎洁的月光下,庭院里万籁俱寂,风拂过面上带着花草清香,吹起屋前小池里的一汪秋水,牵动丝丝涟漪。
真遇到鬼了?石右寒可不信邪,他低声喝问道:“哪位朋友在开玩笑?”飘身掠入庭院,双眸寒光电射扫视四周,灵觉随之舒展飞速搜索方圆十丈之内的一草一木,却依然一无所获。
石右寒又问了一声,却惊动了守在屋外的护卫,如临大敌地纵身掠入,“二公子,有情况么?”
石右寒问道:“甄剡,方才有谁走近到积雨小筑附近?”
那护卫楞了楞,摇头道:“启禀二公子,刚才积雨小筑外除了咱们几个守值的兄弟,并无其他人来过。”
石右寒疑心更浓,挥挥手道:“没事了,你去罢。”待甄剡退出,他又假作踱步在庭院里转了一圈,心中暗道:“怪了,难不成真是我在疑神疑鬼,错听了敲门声?”一面想着一面往屋里走去,可刚到门口左脚悬在半空中竟再也踏不下去。
外屋的灯亮了起来,依旧是空无一人,但他分明记得自己出门的时候,外屋并没有点燃灯烛!
这又是怎么回事?一股莫名的彻骨寒意从石右寒心底升起,右手徐徐向后抬起,握在了斩虚魔刃的刀柄上。
“谁?”他再次沉声喝道,灵觉如潮涌入屋内。
“砰!”自己的灵觉突然迎头撞上了一道铜墙铁壁,震得石右寒神志一阵恍惚,眼前金星乱转,不由自主倒退三步,才重新站稳。
他心下骇然,莫非是石左寒回来了?可莫说这家伙身负重伤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以其性情,也绝不会玩装神弄鬼的这套把戏。
可除此之外,石右寒实在想不出屋里的人还能是谁?
更让他震惊的是,他可以清晰的察觉到对方的存在,偏偏灵觉无法突入,而且视线里也不见踪影,如有隐身奇术。
“是本座,让公子受惊了。”屋里响起一个沙哑低沉的嗓音,集束成丝传入石右寒的耳里。
石右寒一震,松开刀柄吐了口气,也用传音入秘道:“请恕右寒眼拙,敢问尊驾何人?”
“你可以称呼本座“雾山”。”那声音回答道:“老峦应该交代过二公子。”
“原来阁下就是峦二先生秘信上提到的雾山先生?”石右寒惊疑不定,小心翼翼走入屋中反手将门紧锁,目光四处游移,似乎想找出对方隐身之处。
雾山先生冷冷道:“人说石二公子生性谨慎,果然名不虚传。”
石右寒微露尴尬,呵呵一笑,象征性地抱拳一礼道:“请先生恕罪,不是在下多心,而是这些日子敝宫发生了太多乱七八糟的怪事,弄得我头晕脑胀。”说着走到桌边斟了杯凉茶道:“先生请用茶。”
在他想来,对方只要伸手接茶必会露出端倪,故此悄悄地聚精会神紧盯着桌上斟满的那杯凉茶。
孰知无端生出一阵微风,杯中的凉茶“哗”地激飞而起幻化作一道晶莹亮丽的丝线,又在一瞬间骤然消失,根本看不出来人的踪迹。
“二公子何苦要枉费心机?”雾山先生的声音继续传送入耳道:“现在你我还没到见面的时候。我此行的目的,是要襄助二公子实现多年的心愿,但如果你心存疑虑,本座唯有放弃计划。”
石右寒精神振奋,但依旧冷静说道:“在下多有失礼,望先生海涵,不知这项计划咱们该如何进行?”
“石左寒已经完蛋了,石品天也不过是只快掉牙的老猫,并不足虑。”雾山先生说道:“问题在于,二公子事到临头,是否能狠下心?”
石右寒沉默片刻,缓缓回答道:“但凡先生差遣,右寒必当大义灭亲。”
雾山先生嘿嘿冷笑,道:“成大器者,必先牢记八个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你也当晓得,自己如今的处境危机四伏,随时可能会有杀身之祸。”
一句话正点中石右寒心事,不由凛然低声道:“请先生指点。”
雾山先生道:“你对石左寒奸杀无瑕姬的事情怎么想?”
石右寒想了想,咬牙摇头道:“不会是他。我大哥从不爱女色,更不可能酒后跑到无瑕姬的屋中行凶,这里面肯定另有文章。”
雾山先生接着问道:“那你认为其中有什么文章?”
“有人在故意陷害石左寒!”
得到对方的默认,石右寒微觉得意,更加开足脑力道:“他若真的喝醉了,怎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无瑕姬屋内?两人在里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可除了门口被杀的小侍女,其他的人都到哪里去了?大哥的刀一旦拔出绝不离手,事后又怎会掉落在无瑕姬的胸前?
“这里面古怪太多,摆明就是有人在算计他。可惜家父老糊涂了,居然审也不审就将他关进煮骨窟待斩。”
雾山先生微笑道:“石品天并不真的老糊涂,那晚放走石左寒的人正是他。”
石右寒惊愕道:“难不成他在演戏给外人看?”
“至少,事情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雾山先生道:“虽然此事也给你带来千载难逢的良机,但是,咱们也必须找出那在天石宫里暗中兴风作浪的人,替你除去隐患。”
石右寒沉吟道:“这些人的目的,难道是想对我天石宫不利?又或者……”他猛一抬头压低嗓音道:“志在窃取敝宫珍藏的那卷云篆天策?”
“二公子果然是聪明人。”雾山先生道:“所以我刚才说你已命悬一线。”
石右寒眼光闪动,慎重问道:“莫非是仙盟派来的人干的?”
“难说。”雾山先生道:“但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掘地三尺都必须找出来。”
石右寒苦恼道:“说起来容易,可该到哪里去把他们找出?”
雾山先生道:“既然找不到他们,那就让这些人主动来找你!”
石右寒迟疑道:“您的意思是,用云篆天策引他们自动现身?”接着又一摇头道:“这样做代价太大,恐怕难以办到。”
“你怕了?”雾山先生冷笑道:“怕输不起?”
“先生误会,我不是怕。”石右寒道:“云篆天策一直由家父亲自保管,即便是我也不晓得它确切的藏放地点,想取出来也无从着手。”
“啪!”地一记脆响,桌上滚落了一支玉筒,石右寒失声叫道:“你从哪里拿到云篆天策的?”
“那是仿制的赝品,”雾山先生冷冷道:“如果它突然出现在天石宫中的某个地方,又转眼消失,你猜想稍后会发生什么?”
石右寒笑道:“不论家父是否相信,都会悄悄去察看一下自己收藏的那卷天策。”
雾山先生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必我说了罢?你要做的,便是放出这卷云篆天策,再迅速将它收回,我自有办法把真的那卷盗出,届时不怕没有鱼上钩。”
石右寒郑重将这卷云篆天策赝品收入怀中,点头道:“这事简单,明日我保证办得滴水不漏。”
雾山先生道:“挖出这块暗疮,二公子无疑为天石宫立下丰功伟业,接下来,理所当然就该轮到二公子的重头戏出场了。”
石右寒强忍狂喜,晓得自己表白忠心的时候到了,肃容一礼道:“无论将来在下能否挑起天石宫重担,先生的恩德定铭记在心,绝不敢忘!”
雾山先生漠然道:“你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