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与自己心意交投,而今生死未卜的容若蝶,能与她春兰秋菊一争长短。
念及伊人,林熠的心痛到极点,狠狠将满满一碗酒灌尽。酒入愁肠,喉咙口火辣一团,心也似要烧了起来。
雁鸾霜幽然道:“这是你我第一次坐下来喝酒吧,希望不会是最后一次。”
林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听雁仙子的口气,似乎并不看好林某。”
雁鸾霜问道:“假如别哲法王拒不放人,林兄打算如何应对?”
林熠眼睛一抬,凝视雁鸾霜道:“雁仙子的言下之意,若蝶现在还安然无恙?”
雁鸾霜点了点头,回答道:“容姐姐只是被软禁在天地塔内,尚未遇害。由于近日唐纳古喇冰川融化,洪水泛滥成灾,秘宗上下惊疑不定,都以为这是囚禁容姐姐,触怒佛祖的征兆,故而暂时停止了进一步的动作。”
林熠似松了口气,尽管他通过各种渠道打听到容若蝶目下状况的情报,但这消息出自雁鸾霜之口,当是确凿无疑。
雁鸾霜轻轻道:“林兄好像还没有回答我刚才提出的问题?”
林熠毫不犹豫道:“以雁仙子的睿智,应该能够预知,又何必要我说出来呢?”
沉默半晌,雁鸾霜徐徐道:“看来中土魔道与西域秘宗间的一场恶战,已无可避免。”
林熠沉寂的星目里,蓦然爆出一团坚毅而自信的光芒,沉声道:“他要战,我便战!”
雁鸾霜注视着他轮廓鲜明,经历风霜洗礼而更加坚定从容的面庞,无由地心弦颤动,低低道:“林兄可知,非但大般若寺的盘念大师已到了圣城,敝宗的雪宜宁长老和卓方正卓师兄亦将不日赶到。”
林熠听了仿佛是无动于衷,眉头也不抬一下,只淡淡微笑道:“怎么,天宗这次要直接插手此事,林某真是不胜荣幸。”
雁鸾霜的眼中泛起一层迷雾般的朦胧,连同她的心思一起隐藏,沉静说道:“敝宗戎宗主与别哲法王乃百多年的至交,贵教此次大举进军西域,雪长老与卓师兄奉戎宗主之命前来,只为调和两家争端,寻求解决之道,倒非一意与林兄为敌。”
林熠的唇角掠过一抹讥诮,说道:“要是调停失败,贵宗自然是要襄助秘宗一臂之力,先对付我这无恶不作、令正道各派如芒在背的大魔头了,是也不是?”
雁鸾霜没有回答,对着林熠的视线,她亦不晓得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林熠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冷冷笑道:“在贵宗和大般若寺,乃至中土正道八大名门的心目里,若蝶不过是个逆天宫孤雏,不值一提的小妖女而已,当然也就犯不着为她得罪实力雄厚的西域秘宗。
“反倒可以乘此机会与别哲法王联手,将圣教与魔门诸宫尽数围歼于异域,正可换得中土之太平,对也不对?”
雁鸾霜答非所问道:“雪师叔是敝宗八大首席长老之一,已多年不涉尘世,修为超凡;卓师兄则是戎宗主的关门弟子,是我观止池年轻一代中出类拔萃的俊杰人物。林兄若是碰上还需多加小心,如果可以,最好双方不要翻脸。”
林熠乍听雪宜宁之名颇觉耳熟,这时霍然想起这天宗首席长老,不正是与北帝雨抱朴曾有旧缘的那位?当年在筑玉山时,容若蝶还曾托雁鸾霜转交过一份信函给雪宜宁,自己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这回终于要碰面了。
他目光炯炯对着雁鸾霜,低声问道:“那你呢,你又是为何而来,作何打算?”
雁鸾霜平静淡雅的玉容上,浮现起一缕矛盾之色,这已是今夜第二次她难以回答他的问题,唯有低语道:“再过三个月,小妹入世修行的时限便将届满。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林兄的机会。”
林熠碗中的酒忽地微微晃动,涤荡涟漪在烛火里闪烁不定。他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实在不该问你这个问题,是我错了。”
两人相对无言,林熠一碗接一碗喝着闷酒,囊中的云石佳酿顷刻空了多一半。
雁鸾霜却对着桌上的烛台托腮凝眉,无语出神。过了许久,她忽然轻声说道:“我会帮你救出若蝶。林熠,你明白么?这无关我师门的意志,也无关正魔两道的恩怨是非,只是我想帮你;希望,你不会拒绝。”
林熠放下手中的碗,近在咫尺的她,眼神里分明有一丝异样的东西,虽然隐藏得很深,可他仍然捕捉到了。
不知为何,他的回答是:“鸾霜,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只是我和别哲法王之间的问题,我希望你能置身事外。”
雁鸾霜静静道:“身在红尘,事难由己!”
林熠伸出手,十指交叉轻轻握住她的柔荑,却毫无亵渎之意,微笑道:“鸾霜,不妨我们再做个约定。等我救出若蝶之后,便和她一起再来找你共饮一杯,就算在回返观止池之前,为你送别。”
雁鸾霜迟疑了一下,反握住林熠充满力量与信心的大手,点了点头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林熠洒脱笑道:“说定了。不过这次你无需再像上回那般折返空幽谷,兼程千里为我取来百花仙酿。”
雁鸾霜慢慢地挣脱林熠的手,朱唇逸起一缕微笑说道:“还好我就要回返观止池了,否则再和你相处下去,想不做酒仙可就难了。”
林熠哈哈一笑,门外马蹄声响由远而近来得好快,怕不下三十多骑。到得茶馆门前,众骑士翻身下马,各抄兵刃,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那个出头第一、挨摔第一的虬髯武士,手持短戟,纵声叫道:“中土蛮子,有种的滚出来再打一场!”
林熠把最后一滴酒倒进嘴里,喃喃道:“也该来了。”站起身扔了一锭银子在桌上,伸臂让小金跃上肩膀走向门口。
“林熠!”雁鸾霜在他的身后唤道。林熠一怔回头,就听她说道:“这些人只是些寻常武士,制服了就是,莫要伤了他们的性命。”
林熠自嘲地笑了声,道:“难道在你的眼里,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他大步走出,众武士往后退出一片空场。
仗着人多势众,虬髯武士僵直着舌头叫道:“喂,报上你的姓名,我阿里不花将军戟下不杀无名之辈。”
林熠冷冷道:“只怕报出来诸位就不敢和我玩了。”
阿里不花哈哈大笑起来,狞声道:“大言不惭的家伙,你敢坐在这儿等我们回来,也算是条汉子,给爷爷我磕上三个头,今天的帐就算一笔勾销。”
林熠漠然扫视周围三十多名气势汹汹的维兀国王近身武士,皱眉道:“你就带来这点人?”
阿里不花身旁的一名年轻武士高呼道:“不知死活的家伙!”双手振动长枪刺向林熠胸膛。
林熠见他这一枪准狠兼备,颇具几分气势,在寻常武士之中也算得身手不错,难怪敢头一个冲将上来。可惜,他招惹谁不好,偏偏要来招惹自己。
他心里一声苦笑,也不晓得到底谁才是不知死活的家伙,当下身形转动,顺着枪杆欺近到那武士面前,左手轻轻地在他腋下一抬道:“朋友,上去吹会儿风凉快凉快吧。”“忽”地一声,将对方百多斤重的身躯扔上了对面的屋顶。
阿里不花先前没被白摔,至少增加了经验,见状呼喝一声,招呼同伴拥将上来。数十件寒光闪闪的兵刃围着林熠周身招呼,像卷银白雪团将他裹了进去。
雁鸾霜这时已站到门边观战。只见一群人中不断有人影飞出,被远远抛到两边的屋顶上,喀喇喇作响。这些上房武士的经脉俱被林熠用真气震闭,一时半会儿全身酸软,再使不出丝毫力道,或趴或躺,晾在屋顶上欲下不能,只得鼓动口舌继续作战。
三十多个武士,眨眼工夫,便只剩下阿里不花一人拼命挥动短戟护住周身,目的是不让林熠接近自己,嘴里兀自不住呼喝。
林熠气定神闲抱手站在一边,仔细地观赏着他的一招一式。
阿里不花又怒又怕,护身的短戟不敢停下,片刻已是气喘如牛,汗如浆下。
雁鸾霜看得不忍,出声劝阻道:“林兄,放他们去吧。”
林熠笑道:“是他自己喜欢跳舞,可怪不得我。也罢,就不等他谢幕了!”身躯一闪,探手拧住了对方的两个招风巨耳。
那位阿里不花将军十六岁从军,马上步下功夫样样娴熟,被誉为维兀国三大勇士之一,深得国王恩宠。孰知他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将出来了,一双短戟从未舞动得如此风雨不透,可是林熠的手臂依旧轻轻松松探了进来,左右两耳火辣辣地就是一痛。
紧跟着身子宛如陀螺飞旋,不由自主凭空飞起,朝后方转着飞跌而出,如此横空掠出约有七八丈远犹未落地,阿里不花已被转得头晕脑胀、满眼天星,浑不知身在何处。冷不防脖后的衣领一紧,似被人用手硬生生拿住,定在了半空。
阿里不花又气又羞,不管三七二十一挥舞短戟大骂道:“小崽子,老子与你拼了!”
身后之人也不生气,柔声道:“阿里不花将军,只怕你骂错人了。”掌心透入一股温润雄浑的真气,阿里不花顿时如饮甘霖神志一清,身子也被放了下来。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呆呆地回转过头,只见身后伫立着一位身着白色法袍的僧人,正向他含笑相望。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阿里不花吓得满身冷汗,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埋头就叩拜道:“小人叩见**王,小人叩见**王!”
那些被林熠扔上屋顶的维兀武士,也恢复了稍许气力,顾不得扑上去找他算帐,尽皆忙不迭地一路滚爬匍匐到白衣僧身前,齐声叩拜称颂。
林熠负手而立,直视对方,平静说道:“别哲法王,很好,我终于等到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