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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看盗版去(2/2)

作者:惊年渡

,谁也没法撼动,殿下安如泰山,有什么忧虑的呢?”

    裕王听他言下之意,不由得大喜道:“先生何以教我?”

    陈惇就整整衣冠,没有先告诉他怎么做,而是先问道:“听闻殿下开府,服色和景王没有区别?”

    裕王道:“是。”

    “那么请问殿下,有没有人因此事而诤谏的?”陈惇道。

    裕王沮丧道:“没有。”这就是让他感到势单力孤的原因。

    “那么殿下知道为什么朝野上下议论,却都不劝谏呢?”陈惇道:“因为陛下虽然没有说立您为太子,却也没有说不立您为太子。”

    裕王道:“愿闻其详。”

    “您和景王,只相差了一个月,就有了兄弟之分,”陈惇道:“支持您的人一直告诉您,多一个月也是长,天经地义。可从陛下的角度看,这一个月算什么?都是自己的儿子,他还没有说什么,底下的人已经厚此薄彼了。”

    “陛下心思难以捉摸,在立储的事情上,不希望被人左右,也不希望被人窥测,这是其一。”陈惇道:“其二就是,陛下当然要有一个考察期,看您和景王究竟谁适合做那个位置。”

    裕王常常处在一种身不由己、风雨飘摇之下,其实以他的性子,根本不想跟景王争个什么大位,但高拱却说得很清楚,如果那个位置不能得到,那景王是不会放过他的。

    裕王做了皇帝,一切好说,如果景王赢了,这个人是不会记得什么手足之情的,他一定会会将这个哥哥视作眼中钉,必欲处之而后快的。

    裕王本性柔弱,听了高拱这番话,再看看历史上夺嫡失败的人的下场,每日惶恐欲死,恨不能出家以求安宁。

    这也怪高拱素来耿直,说话不会绕圈子,把本就不安的裕王生生给吓成了个鹌鹑,但陈惇说话就柔和地多,也悦耳地多,告诉裕王不必害怕,嘉靖帝对两个儿子一视同仁,机会平均,只是在考察二王的能力,心中还没有决定。

    裕王闻听此言,却也没有振奋的神色:“……我对自己是知道的,才智中人之资罢了,当年二哥读书天赋异禀,父皇又何尝看过我一眼,就是四弟,也生得比我聪明些,英武又类父皇,我实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本事,能叫人高看一眼。”

    高拱却道:“殿下说的什么话,太过自谦了!”

    说着竟像护雏的老鸡一样,历数起裕王的好处了:“……殿下躬行节俭,本该锦衣玉食,却不修饰,不奢侈,饭菜不过两荤两素,穿衣不过常服八套,再看看景王,一个王府修得跟宫殿似的,花销像流水一样,还招财纳贿!”

    又说裕王爱读书,手不释卷,又说裕王体恤下人,又说裕王不好女色,直说的裕王都面色发红连连摆手,才止住滔滔不绝的高拱。陈惇只觉得无奈,看高拱那模样,可不就像说亲的媒婆,把人夸到了天上吗?

    “殿下道德品行高洁,这一点臣也听闻了。”陈惇道:“可陛下要的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而不是一个君子。”

    “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裕王道。

    “容小臣问一句,”陈惇道:“殿下自从嘉靖三十一年开邸以来,微服出府,周游市井,有多少次?”

    裕王一愣:“我平常只在府里读书,除非进宫,或者受命祭祖,否则并不出去。”

    高拱也莫名其妙:“梦龙啊,王爷怎么能随便出府呢?万一出个什么事情,谁来担当?”

    谁知陈惇道:“臣曾经陪同陛下登西苑八宝塔,陛下指点京城内外景象,如掌中观,又提起小时候在湖北钟祥兴王府内,常常微服私游的事情,陛下说正是因为他在王府可以随便出游,才深刻体会到了民生疾苦。而二王长在深宫,又哪里知道百姓生活的不容易呢?”

    嘉靖帝自信没有人能骗的了他也是有原因的,比如他小时候在市井人家见得多,那本来把武宗哄得团团转的太监们就哄不了他,他比一般人更能体会百姓生活。

    陈惇就道:“工部当初为二王选择府邸,似乎都在东城区的蜈蚣街?”

    裕王点头道:“是,只不过最后父皇另给我选了南瓜胡同这地方。”

    当初裕王和景王同时出宫开府,嘉靖赐给景王的宅邸,乃是兴献王未就藩时的府邸,这座府邸从内到外气度辉煌,又被景王给大肆修缮过,自然富贵。

    相比于景王的宅邸,裕王府就寒碜太多了。第一,地理位置偏远,连进宫都要坐半个时辰的轿子,第二,裕王府没钱修缮,风蚀雨落的,走到门口若是没看到那两个石狮子,还真没觉得这是个堂堂皇子藩王住的地方。

    这也是很多人猜测景王更得嘉靖帝欢心的原因,因为本来景王那宅子是工部选给裕王的,那可是兴王龙潜时候的府邸,有特别的寓意,没想到嘉靖帝大笔一挥给了景王,就让景王一系喜出望外,更加滋生了夺嫡之心。

    但现在陈惇告诉他:“陛下之所以给您选这个宅子,因为这里毗邻市井,只要出府,就能看到百姓的生活。陛下是对您寄予了厚望,希望您亲身体验民生疾苦……而景王那里,陛下就没有这个打算。”

    这一番话说的裕王和高拱同时眼前一亮,高拱甚至迫不及待地问道:“是真的吗?”

    陈惇当然要给与肯定的回答:“当然是真的。”

    裕王想来也根本没参悟过嘉靖帝的良苦用心,这一下被点拨明白了,顿时有拨云见日的感觉:“父皇是希望我了解百姓的生活,我、我明天就去大街上看看!”

    陈惇笑道:“不急于一时……要让陛下知道您在努力贴近民生,臣建议您把所见所闻都记录下来,陛下不是每个月都让您交一篇读书的笔记吗?您将这个附录上去,陛下一定会看的,哪怕一开始殿下什么都不知道,但也不要故作老成,我想陛下是乐于见到您一点点了解社会的。您心里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跟陛下说,有什么疑问,也能向陛下询问。”

    裕王吓了一跳:“这、这、父皇会回答我吗?”

    “儿子向父亲提出疑问,父亲用自己的阅历帮助儿子认识这个世界,”陈惇道:“这是很普通寻常的事情,只是因为殿下将陛下想的太过高高在上,而忽略了他也是一位父亲。因为二龙不相见的诅咒,导致父子不能见面也就罢了,难道连书信也不能交流了吗?”

    裕王思来想去还是很惴惴的感觉:“我、我试试吧。”

    陈惇早就发现,你可以说嘉靖帝薄于君臣,薄于夫妇,但不能说他薄于父子,他不见他的儿子,是害怕将他的儿子克死了,这根本就是父亲对儿子的一片拳拳之心。而陈惇有时候甚至能感觉到嘉靖帝是把他当儿子看了,在二王身上撒不出的慈爱都寄托在了自己身上。

    陈惇又趁机教裕王孝敬之道:“臣听闻康妃娘娘在的时候,殿下的府中有什么新做的吃食,都想方设法要叫娘娘尝一口。宫中什么没有,难道缺殿下的一口吃的,只不过是表达对娘娘的孝敬罢了。也请殿下如此孝敬陛下,陛下虽有天下供养,但也希望得到殿下的孝顺。”

    又说到对兄弟姐妹的友爱:“……殿下对景王、对宁安公主、嘉善公主要尽到手足之情,景王不论如何张狂不驯,欺侮谩骂,殿下都不要跟他计较,反而要更慈惠地对待他。有这么一个不尊敬兄长的弟弟,才更显出殿下的至诚来。”

    裕王看向高拱,高拱点头道:“瞽瞍对舜越是不好,舜孝顺的名声反而越发传遍天下,是这个道理。”

    “臣听闻永乐年间,皇太子为公主送嫁,”陈惇道:“如今宁安公主出嫁在即,殿下可以上疏,请求送公主入府,我想陛下会很高兴的。而宫中的贵妃娘娘只有公主一个孩子,为了公主,也要在陛下面前称赞殿下的友爱。”

    “宫中黄锦、李芳,都是侍奉御前的老人,为人忠直,又说得上话,”陈惇道:“殿下逢年过节,送些礼物,赏些脸面,只说让他们替自己多多孝敬皇上,谁还不感恩戴德……”

    “最后,殿下不仅要勤学正身,眼光格局更要放远,”陈惇道:“陛下没有说让殿下参与朝政,可殿下不能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万一陛下忽然问起来,殿下一问三不知,岂不是让陛下失望?”

    高拱一听这话,一拍大腿:“梦龙说的是啊!臣虽然是王府侍讲,却有固定的日期进讲,不能时时刻刻提点殿下,殿下想要知道这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又从何得知呢?”

    陈惇就道:“臣为殿下推荐一份新闻报纸,那上面有国家大事、民生政治,应有尽有,是殿下快速了解时事的最佳读物。”

    陈惇推荐的正是《朝闻报》,这其实就是邸报的集大成者,但邸报这东西,除了高拱,连另一个侍讲学士陈以勤都不敢私自给裕王看,若是裕王看了,被小人知道传到嘉靖帝耳朵里,恐怕就会生出事端。

    但朝闻报不同了,这份报纸收录的不是最新新闻,毕竟从京城传出消息到苏州,经过遥远的路途,以及排版印刷,早就过了最热的时候,最主要的是,这报纸在京城售卖,嘉靖帝也是读者。

    高拱在裕王府里一转眼就干了四年了,在这四年里,他讲授经筵的同时,又常常对裕王分析政事,敷陈创切,使裕王深受教益。但高拱充任王府侍讲的时间也有规定,考核满九年就会升任九卿之一,高拱根本放不下这个学生,也害怕他走之后,接任的侍讲不会尽心尽力辅弼,所以才要精心挑选一个接任的人,陈惇就是他的人选。

    他对陈惇的进言很满意,当然裕王也很满意,等陈惇告辞之后,他对高拱道:“师傅你总说此人是社稷臣,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高拱捋了捋胡须,道:“老臣的眼光是不会有错的。臣算了算,还有五年臣按例就要任太常寺卿,届时这侍讲学士的位置,就留给他了。”

    “可按例,翰林学士要三年才能考满,考满还要转六部观政……”裕王道:“下一届的侍讲、编修,应该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庶吉士。”

    “那是常例,可对着这位前无古人的大六首,可就不能用常例来推论了,”高拱笃定道:“陛下有意让他领袖群才,自然要给他不同寻常的恩典。”

    陈惇回到家里,一窝蜂的丫鬟仆人上来,端茶的端茶,倒水的倒水,擦手的擦手,把陈惇吓了一跳,却听陆忠呵呵笑道:“都是夫人吩咐的,说老爷你许久不回来,回来了一定要热情地迎接。”

    陈惇道:“都把我当客人来伺候了,不行不行,这家里我快没有存在感了。”

    那边陆近真听闻他回来,急急忙忙出来,听到他这自嘲,不由得掩嘴一笑:“听说你在内阁就是这样端茶倒水,伺候阁老们的,回家了才要叫你享受享受。”

    陈惇郁闷道:“谁说我端茶倒水的?你夫君我哪里这么低三下四?”

    陆近真但笑不语,却听陆忠一旁道:“老爷你不要辩解了,就拿咱们兴盛昌来说,新来的小伙计哪个不是忙前忙后地伺候老人?”

    陈惇还真是难以辩解,实际上他还真没有被人使唤过,以他六首状元的光环加身,所有人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笑眯眯地,在这一点上还真没有人对他颐指气使。

    不过享受一下来自夫人的热情迎接,还是叫陈惇很惬意的。

    不过等到陆近真施施然挥退了丫鬟,亲自上来为他更衣的时候,就见她“咦”了一声,疑惑道:“这衣服……怎么没见过?”

    陈惇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直裰长袍,道:“这是在裕王府换的,裕王家那个小孩子,尿了我一身。”

    却见陆近真并不是很相信的样子:“仓促之间……就能找到这么合身的衣服?我可不信。”

    陈惇无奈道:“那你觉得是哪儿来的?”

    “我看是你在外头有了一个相好的,”陆近真煞有介事道:“偷偷摸摸地幽会,胡闹的时候,穿错了衣服!”

    陈惇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道:“真娘呐,你可真是什么都敢想。”说着拍胸脯保证道:“我陈梦龙对真娘可是矢志不渝,忠心不二,魂牵梦绕,日思夜想,哪里还有别的女人?”

    陆近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陈惇随口道:“要是我真的有了别的女人,你待要如何?”

    “我还盼着有个姐姐妹妹的同我一起说话呢,偌大一个家里就我一个,实在是无趣。”陆近真遐想道:“若是有个姐妹,你不在的时候,我们俩就能在一个被窝里睡觉,好歹是个慰藉……”

    陈惇差点把茶杯打翻了,吓得连忙摆手道:“别别别,你哎呀,你还有这种爱好呢?”

    他一边说一边用怀疑的眼光打量陆近真,心道自己的老婆还是狠啊,为了防止他朝三暮四,居然打算用磨镜的方式给自己带绿帽子,这可吓死个人。

    谁知道陆近真也吓了一跳:“什么爱好,你说什么?”

    陈惇见她仿佛真的不知道,才把一颗心摁回肚子里:“没啥没啥没啥,我肯定不会带别的女人回家的……”

    “夫君的保证,可以相信。”陆近真点头道:“连楚夫人这样举世无双的美人,夫君都坐怀不动,何况其他人呢?”

    陈惇被震了一下:“楚夫人、楚夫人,这个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薇儿跟我说的。”陆近真道。

    陈惇举起手来:“我向你保证啊,绝没有见色起意,楚夫人美是美,非我所爱呀……”

    陆近真在他厚实的背上掐了两把,只把陈惇掐地龇牙咧嘴,才道:“我想起来了,你不在的时候,有一名翰林院修撰来找你。”

    “谁?”陈惇问道。

    “叫唐汝楫,你认识吗?”陆近真道。

    “他?”陈惇一愣:“不认识,不过听说过……他怎么会来找我?”

    对于这个唐汝楫,陈惇当然听说过,因为唐汝楫跟他一样也是状元,是嘉靖二十九年庚戌科一甲一名,然而这个状元,在翰林院里很受排斥,许多清流耻于与他往来,因为他是明明白白投靠了严党的人。

    要说唐汝楫的出身,也是望族,其父唐龙,正德三年进士,官至兵部尚书,加太子太保,为官颇多建树,屡建军功,且有德政。唯一的缺点就是早年与奸相严嵩过从甚密,所以为当时的首辅夏言所忌,所以被黜落为民。而等到严嵩秉政的时候,对唐汝楫就十分看顾了,唐汝楫得以经常出没严家,通关节,寻门路,倚仗其父亲的名望巴结严嵩父子,甚至他这个状元,也是严嵩通了关节卖给他的,所以被人暗地里称为“人情状元”。

    陈惇不知道他为什么回来找自己,自己跟他素无往来,翰林院的状元有七八个呢,也没见大家怎么亲近。

    陈惇思来想去,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不由得“哎呦”了一声。

    “怎么了?”陆近真追问道。

    “嘉靖二十九年的会试主考是袁炜,”陈惇言简意赅道:“几日前,袁炜在西苑提起景王府侍讲的事情,推荐了唐汝楫啊。”

    作为嘉靖帝最喜欢的青词能臣,袁炜常常侍奉皇帝修玄,陈惇在西苑多次看见他,但袁炜对他不理不睬地,陈惇也就没有心情凑上去。

    礼部右侍郎兼南京翰林院掌院袁炜,是妥妥的严党干将之一,但他不属于赵文华这种马前卒,他的本事就是写青词。但袁炜的才华是绝对毋庸置疑的,每次呈上去的青词都能叫皇帝满意。

    而袁炜还有一个特殊身份,那就是景王府的侍讲学士,这当然是严世蕃的安排,袁炜也将宝压在了景王身上,他们就属于不遗余力攻讦裕王的一群人。

    袁炜推荐唐汝楫做景王的侍讲,没过两天唐汝楫却来找自己,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打算要拉拢自己加入景王的阵营?

    “说不准,”陆近真道:“侍讲学士按例有四名,如果他们说动了陛下,把你弄到景王身边,你可就打上了景王府的烙印了。”

    陈惇悚然一惊:“你说得对,我不过给裕王送了个礼物,他们就蠢蠢欲动,想要逼我站队了。”

    陈惇不敢拖延,找了个机会在翰林院见了唐汝楫。

    唐汝楫却也开门见山,道:“景王殿下对司直郎你十分垂青,想要你担任王府讲官,大家同心辅翼,你看如何?”

    陈惇哈哈道:“唐修撰是为景王保媒拉纤了?”

    唐汝楫见他说得难听,神色一变:“司直郎自重,是景王听闻了你的大名,想要请你做老师,求到了袁大人那里,袁大人是我的座师,让我来问问你,你有没有这个意思?”

    “既然如此,”陈惇定定道:“那我就直说了,我实无此意,请唐修撰回去禀告袁大人以及景王,让我免了这份差事。”

    唐汝楫面露恼色,“莫非你瞧不上我们景王?”

    “怎么会呢?”陈惇滴水不漏:“现下谁不知景王爷如旭日东升,问鼎东宫指日可待,我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又怎会敬而远之?”

    唐汝楫道:“那你就是早已投靠了裕王?”

    “这就是无稽之谈了,”陈惇一口否认:“我与裕王素无往来,只不过奉旨去裕王府送了一回礼物,怎么在有心人眼里,我就成了投靠裕王的人了?”

    唐汝楫怀疑道:“难道你想做孤臣?这可不太实际啊。”

    却见陈惇苦笑一声:“不瞒你说,我对将来何去何从,可一点打算都没有。我现在就像是陛下的提线木偶一般,他老人家怎么扯,我才怎么动,自己做主是不可能了。我倒是想跟景王亲近,只要陛下同意。”

    陈惇干脆扯虎皮做大旗,把嘉靖帝这面大旗拉起来,唐汝楫果然语塞,嘉靖帝如果那么好说动的话,他们不早就走嘉靖帝的门路,把陈惇拉到他们这个阵营中了吗?

    陈惇原以为这事情应该打住了,却万万没想到严嵩居然又在嘉靖帝面前重提此事,关键是徐阶也在。

    “陛下,老臣看状元郎这样的人才,经得起陛下超次拔擢,”严嵩笑眯眯道:“作为丙辰科的魁首,在一众庶吉士中领袖群伦,又经过内阁的锻炼,完全可以脱开庶吉士三年考满的常例,更进一步。”

    嘉靖帝闻言倒是挺高兴:“一年都不到,还要把他往上提,不怕他恃宠而骄吗?”

    “别人还有可能,状元郎是个谦虚谨慎的人,”严嵩道:“规行矩步,不骄不躁,光是其品行就足以为所有官员的楷模了,何况他还能力出众,臣听闻五府六部都察院的回馈,都对状元郎十分满意,夸赞不已。”

    嘉靖帝笑道:“司直郎,首辅都这么夸你了,你什么想法?”

    陈惇心道这是要捧杀啊,当即谢过严嵩:“谢首辅大人夸奖,下官不过是末学后进,才疏学浅,蒙陛下恩典,已经超次拔擢,不敢再希冀其他。臣惟愿时时刻刻侍奉御前,聆听圣训。”

    没想到嘉靖帝道:“朕就是耳提面训,也改不了你那惫懒的脾性。”

    又问道:“别的庶吉士三年之后才做编修,他以一甲第一名直授编修,如果要再授官的话,该是什么职位?”

    严嵩道:“六品的司直郎,再往上按例该是……春坊庶子、谕德。”

    陈惇心中一震,原来你的用意在这里,是要借我来打探嘉靖帝立储的心思啊。

    左右春坊隶属詹事府,而詹事府则是管理东宫事物的机构,给哪个皇子设詹事府,就说明哪个皇子是默定的太子了。而裕王和景王开府之后,嘉靖帝没有给他们设詹事府,不设詹事府也就罢了,按理说应该按照藩王的配制,给两个皇子配上长史、纪善之类的,也没有。所以高拱和袁炜就一边当着王府的侍讲学士,一边担着长史的工作。

    嘉靖帝不设詹事府,那考满的庶吉士只能像高拱这样以侍讲学士兼任国子监祭酒,九年之后再往上提,但现在严嵩问的正大光明,直接把这事儿点明了。

    嘉靖帝果然眉头一皱,不悦道:“次辅以为呢?”

    徐阶感受到了皇帝的不悦,但这一回他是要站在严嵩一边的,自庄敬太子薨逝之后,嘉靖帝七年不提立太子的事情,舆情汹汹,议论纷纷,都在怪罪内阁大学士尸位素餐,不争国本。徐阶他们也是有口难言,他倒不是非要逼着嘉靖帝表态,而是他必须要有一个诤谏的态度,否则外廷的官员实在难以对付。

    徐阶就道:“詹事府空虚已久,伏惟陛下圣裁,早定大计。”

    嘉靖帝越发不悦,看向陈惇道:“你觉得呢?”

    陈惇看着不动声色的严嵩,又看着面无表情的徐阶,心道我也很想让嘉靖帝赶快定下太子,但我要是跟着你们一起说话,在嘉靖帝眼里那就是三个人合起来逼宫,肯定适得其反,而且你们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拿我做筏子,这可不太地道吧。

    “臣以为,二王品性未定,詹事府不必急于一时。”陈惇道:“可以先设左右长史、左右纪善四名,统领府务,兼辅导之职,陛下可以挑选老成忠直之士,为二王辅翊,待日后时机成熟,詹事府则顺理成章,一蹴而就了。”

    嘉靖帝眉头舒展,道:“好,好,就按你说的,设长史、纪善四名,原本的侍讲学士可任长史,纪善从翰林院中挑选合适的人选。”

    严嵩和徐阶都有些失望,如果这样的话,二王还是一点区别没有,这么好一个机会,又被错过了。

    谁知陈惇随即正色道:“臣冒昧,以为裕王为陛下长子,可增司经局洗马一职,为翰林官迁转之阶……这听上去好听嘛,不然翰林编修任长史、纪善,岂不为人所嘲?”

    翰林院中,有三甲的进士没有考上庶吉士,而且排名垫底的,一般会被发配去各地藩王府中,任长史啊纪善之类的,这几乎就永无出头之日了,不是所有的皇帝都像成祖或者嘉靖帝,是从藩王入主天下的,所以没有翰林学士愿意被发配去藩国,一辈子没有指望。

    三甲的进士任纪善,二甲的庶吉士编修也任纪善,说出去没有区别,贻笑大方,陈惇提议增设洗马一职,任王府辅导官的二甲编修在履历职位和大计考核中,就以“司经局洗马”一职区别于其他藩王辅导官。

    而最主要的是,洗马不是普通的官职,如果说全称,它实际上叫“太子洗马”,当年魏征辅佐隐太子李建成就任的是这个官儿。

    严嵩和徐阶屏息凝神,心中不由自主微微跳了跳。

    “洗马……”嘉靖帝犹豫了一下:“洗马是几品来着?”

    “回陛下,从五品。”徐阶道。

    “从五品,”嘉靖帝就转向陈惇道:“司直郎是正六品,往上升一步,不就是从五品吗?既然你们说要给裕王多设一个洗马,那就多设一个,既然首辅同意,你陈惇就做这个洗马,给皇子讲讲经书。不过你教一个学生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不能只教裕王,也把景王一并教了吧。”

    嘉靖帝在这一点小事上,也不让臣下牵着鼻子走。陈惇给裕王多设一个洗马,嘉靖帝就让他多教一个学生,不过陈惇觉得很划算,看上去二王同师,然而裕王有了洗马,而景王没有,景王就好比蹭课的旁听生了。

    众人得偿所愿,等到晚上陈惇在内阁服侍的时候,就见严嵩、徐阶二人居然都在,而严嵩把他叫进自己的直庐里,说了好一会儿话。

    “司直郎不怪我今日提起东宫辅导官的事情吧?”严嵩问道。

    陈惇道:“不敢,下官知道国本未定,外廷说什么的都有,如果不抓住机会向皇上陈情,则人心摇动,没有宁日。”

    “是啊,是啊,你看得清楚,”严嵩感叹道:“皇上在立储之事上,向来难以说动。当初我向皇上进言了五六次,皇上才勉强同意让二王开府受经,二王都十五岁了,十五岁却只有身边识字的太监偷偷给开蒙了两年,平常百姓家的孩子,五六岁就读书认字了,帝王家怎么反而连百姓都不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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