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以任何形式限制领民的人身自由,虽然实际情形稍有不同,但至少从理论上来说,领民们可以随自己喜好迁徙任意愿意接受他们的领邦。
然而家臣就不同了。
家臣通常是由领主宣誓忠诚并接受领主庇护的领民提拔而成。向主君誓言忠诚的家臣,是断然不允许随便改变侍奉家族的。若是这样做的话,势必将承受身败名裂的结果,情节严重时甚至会招来纹章院的调查。
就这点意义来说,船匠威尔金的处境相当不妙。他明明是司登家的家臣,却因打赌输掉而面临不得不前往绿穗领上工的窘境——像这样的事情若发生在别的领邦,威尔金势必面临来领主的追责,但好在伯爵是明理之人,对李察也相当欣赏。因此最终威尔金以劳务派遣的名义和夏尔菲家签下为期五年的契约,契约中规定威尔金为绿穗领效力五年后,便可选择留在绿穗领或返回辉帆领。
只有五年的话,怎么都能忍过去。
这样想着的威尔金,也就勉强接受了必须得暂时服侍夏尔菲家的现实,接受现实后威尔金随即开始考虑要怎么确保自己在绿穗领的立足地。毕竟和历史悠久、传承深厚的名门司登家不同,夏尔菲家怎么看都透露出一股泥腿子的气息。
听说像这类根基浅薄的小家族为突显自家气势,有时候会拍脑袋般的订出些稀奇古怪的规矩,好比用餐前一定要先齐声赞颂先祖威名、又或者三五不时召集家臣们练武比剑什么的。
一想到堂堂司登家的重臣居然非得和乡巴佬们一起玩这类家家酒的把戏,威尔金便有一种说不出的郁悴,为此一整都没有睡好觉。这天早上威尔金挂着黑眼圈走出房间,朝路过侍女问到领主室在二楼,随即便踩着楼梯朝楼上攀去。
虽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一定要展现出不辱司登家的威仪气度来!让那些泥腿子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诸侯家风!威尔金挺起胸膛这样告诉着自己。
“没可能和平相处的,要问为什么的话……”
“确实可以期待金利酒的收益,但光靠这个并不能撑起……”
沿着走廊前行的威尔金,听到前方传出异样的嘈杂音响。那阵势听得威尔金直皱眉头。明明该是威严肃穆的领主府,却搞得跟集市般的乌烟瘴气,果然乡巴佬就是乡巴佬。威尔金冷哼着,踏进了那块走廊。
“就像老爷说的,百货屋只能解决物资短缺问题,但没法增加领地财富。绿穗领想要富裕起来必须得扩大出口创汇,我觉得利用这里气候耕种新作物是个好点子。”
“确实,不过具体而言要种哪类作物得先进行市场调察。另外获得种苗的渠道也非得想办法确保才行……”
“今后绿穗领与外界通商会变得频繁,空贼出现的对策要纳入考量。”
“西风号不适合干这个,要么聘请佣兵团?不过雇佣渡鸦的话会比较省钱。”
什么情况?威尔金在走廊前愣住了。
这处仅仅摆设着桌椅的简朴空间,不知为何聚集着数十位夏尔菲家臣。家臣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有的手边摆着茶点,有的桌旁放着酒杯。那围炉夜话的氛围很像是贵族茶会,然而气氛却更加敞亮奔放,而他们讨论的话题也都是极富条理和建设性。
等等,不是说好一群乡巴佬的吗?威尔金愕然着。眼前家臣们热烈讨论的氛围和威尔金想象的乡下集市截然不同,那种喧哗中蕴含着秩序与力量的感觉,甚至让威尔金想到伯爵与造船师们讨论新船设计的情形。
不过相比起来夏尔菲家臣们明显更加热忱,而其讨论话题的深度与广度也都遥遥超出了船匠的想象,让威尔金惊骇不已。怎么会这样?夏尔菲家不是没啥历史的乡下诸侯吗?那是如何形成这股风潮的?
威尔金抬头巡望,随即见到了,那如众星拱月般被众人环绕的年轻领主。
只见那人坐在阳光垂落的橡木凳上,左手端着盛满葡萄酒的玻璃杯,他的脚边匍匐着两头狮鹫幼崽,而脸上则带着似笑非笑的悠然神情,并微微侧头摆出倾听的姿态。尽管他并没参与任何话题,然而那存在感却满溢而出,笼罩着整个空间。
威尔金甚至生出,要是没有那人的话,眼前一切都将不复存在的感觉。
难道说?威尔金打了个寒颤,猛然想起那天试航时赤龙姬现身空贼的事情。传闻中获得龙姬青睐的男子,皆有成为霸者或贤者的潜质。由此逆推回去的话,此刻呈现在眼前的神妙光景,莫不就是史书中时常描述圣王明君治政时的场面?
这想法让威尔金微微颤抖着。
年轻的明主与忠诚有能的家臣,汇集此二者的夏尔菲家,今后势必成为帝国南方急速抬头的新兴势力吧?也难怪伯爵会如此青睐有加。突然间威尔金理解了伯爵的想法,同时也理解了眼前那人的价值。
这时候仿佛察觉到他想法般的,李察微微抬头朝这边瞥来。和那深邃目光对上的时候,威尔金感到自己小腿没来由地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