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轻描淡写地瞥了另一头的“自家男人”一眼,她压低声线道:“你是怎样看出来的?”
季闲珺道:“娘子你没发现吗?这副精心制作的打扮可是有两个致命的缺陷,”他一面说,一面用白色的汤勺盛起碗里漂着的馄饨,吹吹凉,送入口中。
肉丸经过手打弹牙鲜美,肉汁冲过唇齿流向喉咙。一如她介绍的那样,是难得的平民美食。
假的“老板娘”脸色数变,眼里惊疑不定,怎么都想不出自己这副打扮到底哪里出了错,会被人一眼看出了破绽去。
待到季闲珺慢条斯理地填饱肚子,碗里的馄饨从一开始的数不清个数,到个个可见,老板娘终于不甘心地问道:“到底是哪里的失误?”
“在说这个之前,我要先知道你是谁。”季闲珺放下汤勺,理所当然地向她挑挑眉。
伪装成老板娘的女人怔忪不过半秒,十分嫌弃地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洗得干干净净的白手帕扔了过去。
“穷矫情,”
季闲珺接住手帕擦干净嘴,方从容道:“你的易容十分高明,连以往会被忽视的手掌,脖子,耳后都有好好伪装,但是你忽略了一点头发,与眼神。这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处理到位的地方。一名贫家女子为生活所苦早早白了头发,那发尾与根部又怎会保养得宜,光泽正好?你可能想过用假发,但是死人的头发枯燥没有生气,怕是在和我对上之前,会先被深爱妻子的丈夫发现,你不得已退而求其次用自己的头发伪装,但是还是露出了马脚。”
女子在季闲珺开口之后下意识摸摸头发,恍然意识到自己忽视了什么,然后用一副奇异的表情看他,直等到他说完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
“那么眼神呢?我自问将一名妻子的眼神伪装得十分到位!”
季闲珺将剩下的几个馄饨吃完,再把汤头一饮而尽,手帕用来擦嘴,最后他才道:“你是谁?”
女子的眼神一下子不耐烦起来,但还是克制着不表现出来,甚至从夫妻中的丈夫角度看去,也只会以为自己妻子和客人正相谈甚欢,为此甚至还吃了两口小醋。
“你这般能耐,会不知道我是谁?”她刻意压低的声线透出丝丝魅惑,仿佛一层一层蜘蛛网网络住男子的欲念,平白构筑出绝色女子的幻想。
季闲珺眼神清明在诱惑中不见动摇地看着女子,女子见自己的魅力毫无作用,顿时气不过地说道:“你特意离开那二人难道不是来找我的吗?”
季闲珺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淡定摸着腰腹。
“我说了,我是来吃饭的。”
女子眼角抽动,虽是气恼可还是想知道自己赖以依仗的易容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头发的缺处她认了,但是他居然说自己最为自豪的眼神并不完美,这可是尊严问题,不说个明白她可是会气到杀人的!
似乎是明白眼前女子誓不罢休的态度,季闲珺低低叹了口气,好脾气到会让原随云冒出冷汗。他居然真的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表现得就像是个被美色所迷的愚蠢男人,任由美人蛛将自己连骨带肉吃个干净。
“你的眼神非常好,可以说你真实地呈现出了这名女子生前的模样。”
女子冷哼:“那你为什么会看出不对来?”
季闲珺纵容道:“自然是因为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娘子即使有深爱的丈夫在侧,又怎会不多看两眼在下这副皮相呢?”
女子一愣,一愕,一时居然不知如何是好。
她为了避免泄露自己对这个人的注意,刻意收起眼中对他的在意,没想到反在这处跌了跟头。
“你这人莫不是有双金睛火眼,不然怎得眼神这般厉害?”
季闲珺:“可能是因为在下对人心稍微有那么两分研究,所以眼睛这种暴露情绪的部位,也很难说不熟悉。”
他说起话来气定神闲,似乎无论是谎言还是真话都能一并说出,搅得人分不清头脑,辨不出真假。
例如此刻,女子就特别想不通他这算是谦虚还是自大,犹自撇撇嘴,郁闷地说道:“败在这方面,难说是我输了。”
季闲珺继续自己和气的人设。
“那你想怎么样?”
女子眯起眼睛,并指成剑,指影如莲花般飞快摸过季闲珺的脸颊,声音则捏成一束,不是老板娘沙哑微憨的声线,而是柔情得好似池中莲花,曼妙得如同紗下**,若隐若现地展现出无穷魅力的娇媚女音。
“今夜子时,城外湖边,我以真面目待你,望良人也能以真面目待大娘我。”
接着不等季闲珺说什么,冲他眨眨眼睛,转身向着朝这边儿频频投来视线的摊主走去。
模样朴实憨厚的男人上身穿着麻布的褂子露出的臂膀,黝黑的皮肤下肌肉结实,面上是下层贫民在生活中磨砺出的粗糙,看起来不是多么细心的人,但是却愿意记得妻子的生辰。
至于季闲珺为什么知道今日是某人生辰,看一眼被放在灶台旁边的草篓里不小心露出来的两个鸡蛋就知道了。
大城市里还算到处能见到的鸡蛋,在这种小城镇可是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回的荤腥。像是摊主这样的家境,会留下两个放在草篓里不动而不是拿出去贩卖,一看就知道是用来做长寿面时压碗底制造惊喜用的。
他想这点,那个伪装成人家妻子的女人一定是不知道的
盯着石桌上怦然煮沸的蟹眼,茶香扑鼻,红泥小炉上的黄汤,像是勾子似的吸引着酒鬼的鼻子。
在自己房间里思考事件的楚留香虽然闻不到酒味,但是桌面上一坛封口老窖足以让他知晓窗外景象。
深深一叹,起身来到窗前,当机立断的关好门窗,防止自己看某人诗酒花茶,逍遥自在,忍不住跑出去给人添乱。
原随云如今好不容易卸下半分心结,楚留香想着,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思及此,再看桌面美酒,他眼也不眨的表示接受贿赂。
要知道楚留香虽不是老花那般嗜酒如命的酒鬼,可也是会在遇上好酒时垂涎万分的。
一壶邵家老窖,逼得楚香帅摇头晃脑,流传出去,也是值得人人提上一嘴的趣闻,同时也为邵酒扬了名气。
原随云找来的邵酒,不是绍酒,准确说是此镇姓邵的酒家自家酿的。
液色金黄,体态如固,冲杯则黏如蜂蜜,煮沸则甘似梨汁。
事先不花费一番心思,难能拿到品相这么好的陈年老酒。
可原随云是谁啊?他想的,少有得不到的。
就像是这需要排队紧销,人家也不见得卖的好酒,他一出马,立马手到擒来。
本该私藏起来的佳酿,也被他随意的用来待客。
作为被招待的客人,季闲珺拿起酒杯时不时啜饮一口,然后眯起眼睛回味一番,姿态可谓比主人还要主人。
原随云也似是习惯了,平静的为他添杯蓄盏,盛在桌面碟子里的小菜不时被夹起来吃一口。
两人看起来半点儿不像是身处在阴谋中心,更像是得闲出游的世家公子,一派逍遥安闲。
“分明只在昨日之前,却像是好久不曾和你这般两两对坐,优哉游哉。”
原随云注视着一片枫叶乘风飘落,一路留下不规则的痕迹,直到打着旋的落在杯盏之间,不疾不徐的声线方流露出几分感慨的情绪。
季闲珺诧异扬眉,“我以为你会厌恶,毕竟我从未掩饰过自己在逐渐控制你。”
原随云合起双眼平复心里因他的话激荡起来的怒气和颓然,但所幸不是第一次了,他平复的很快,掀开的眼帘闪过复杂的光芒。
“正因为你从未隐瞒,一切都是堂堂正正的较量,若我因此驯服,不过是我不如你。”
季闲珺闻言笑了,手指转着杯壁,也不知原随云是从哪里寻来的,就连这盛酒的器具在这小镇内也是难得之物。
“这可不像是白日里还叫嚣着要超越我的人说的话。”
原随云笑道:“我至今不曾放弃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