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里亮着灯,两人进去之后隋忻随手关上门,砰得一声有些突兀的响声,似乎在泄露着她此刻的心慌与不安。
她在江承宗面前一向是没有自信的,总觉得什么事情都会被他洞穿一般。
在她关门的时候,江承宗慢慢推动轮椅,顷刻间两人就保持了一段距离。隋忻转过身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
“这么怕我,防贼吗?”
“不,我现在只能坐着,离远一些能更好地看清楚你。”
“看什么,看我是人是妖?”
“不,看看你伤得重不重。”
明知道对方说的话不出自于真心,可隋忻还是禁不住一阵感动。她爱这个男人爱了快六年,从当年两人在美国第一眼见到的时候起。那时候她还是连伟业的女朋友,两人表面上看起来是天造地设人人羡慕的一对儿。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脆弱不堪的感情在另一个更出色的男人出现后,慢慢变得分崩离析。
曾经她以为可以取代温婉走进这个男人的世界,直到李大发事件之后她才明白,这世上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只看容颜。这种男人凤毛麟角,偏偏让她遇上一个。
隋忻下意识摸了摸额头上的伤:“有点痛,问题不大。”
“还有哪伤着了?”
“身上有被撞到,所以做个ct检查一下,看内脏有没有问题。”
“应该不至于,温婉的妈妈都没事儿,你肯定也没事。”
“这事情我真的很抱歉。是米兰开车太不小心了,当时我不应该和她说话的。我们商量去哪里吃饭,一时走神撞了对方。”
“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吗?我是说车祸发生前。”
“没有啊。”隋忻撩了下额前的碎发,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让她做得美伦美奂,“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有点好奇,你若没什么不适,为什么好端端的让米兰开车。我记得那个车牌号是你名下的车吧。”
隋忻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面不改色道:“其实不是我不舒服,而是米兰想开我的车。她最近想换车,换辆和我一样型号的。所以她说今天让她开,算是试试车。没想到……我果然不该把车借给她的,开不是自己的车容易出事儿,我把这点给忘了。”
这个回答无懈可击,江承宗一言不发盯着对方看了片刻,最后微微一笑:“算了,谁开的都一样,这不是我该管的事儿。回头警方应该能调到那个路段的监控视频。你跟米兰一个穿红一个穿白,相信警方很容易就分辨得出来。他们都是这方面的高手。”
就像刚才被温婉刺了一下一下,隋忻的脸色再次一变。她突然发现自己在跟两个高手打心理战。先前她和温婉说温母闯红灯,主要是为了能够私了。她不自乎多出点钱,一般人见到大笔的赔偿都会答应她的请求,毕竟温母伤得不算太重。可温婉却直接反驳了她的话,提出要看出事路段的监控。
隋忻仔细想了想,当时她这一方面其实还没转红灯,但温母那一边已转成黄灯。她本来算好距离觉得没问题的,偏偏温母手里拎了太多东西,走到大半截的时候一个袋子破了。她停下来去捡东西,意外就在这时发生。
其实她真的不想的,也不是故意的。可得知对方是温婉的母亲后,心里就像憋了个口气,轻易不愿认下这个罪。是担心自己在江承宗面前失了面子吗?
可现在江承宗的态度摆明了就是不相信她,还和温婉一样张嘴闭嘴录像什么的。那些警察都是人精儿,一双眼睛贼着呢,监控录像一看就明白。更何况她们两人当时有下车查看,只要看看谁从驾驶位上下来责任就一目了然。
想到这一点隋忻立马变得有些烦燥,总觉得唯一比温婉多的那一点优势也将荡然无存。她很快就会在江承宗心里留下“撒谎者”的印记,并且很可能永不翻身。
江承宗实在是个很无情的人,连这么一点面子都不愿意给她,就差指着她的鼻子说出她是肇事者这种话来。
向来心气高傲的隋忻终于忍受不住,咬牙恨道:“你就非要这样吗?”
“怎么,我做什么了吗?”
“你想证明什么?从一开始你就不相信我的话,从头到尾你就怀疑是我开的车,是不是?”
“确实,从我知道那辆车是你的开始,我就认为不可能是米兰开的车。”
“所以你把我叫来这里,是为了好好地质问我,或者说,跟我聊几句,以便从中找出漏洞?”
“不,你错了。”江承宗的眼神里不带一点情感,表情却依旧温和,“我叫你过来,只是希望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可以跟我坦白。隋忻,我是想要保存你的颜面。看在我哥的面子上,我不希望眼睁睁看你做错事。”
“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我不想听!”隋忻脸色巨变,整个人顿时露出凶相。她看江承宗的眼神充满了仇恨,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拆骨去肉一般。
她的唇角微微一扬,露出十分不屑的笑意:“别在我面前假惺惺,说什么你哥你哥。好像你哥死了你是全世界最伤心的那一个。江承宗,你心里应该明白,连伟业的死对你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你是这个事情上最大的受益者,却还在这里跟我装腔作势演什么兄弟情深。你们俩有感情吗?你跟他认识几天啊?”
“虽然认识时间不长,见面次数也不多,但我真心喜欢他,并为他的死感到惋惜。倒是你,当年看着挺情深意重,几年过去后倒是露出本性。我没想到你也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哼,情深意重。江承宗,你是傻瓜吗?我看你真是这个世上最大的傻瓜蛋!也就只有你这种人会相信什么感情之类的东西。你进入连家时间也不短了,难道不知道我们这种人的圈子从来都是只讲利益的吗?我跟连伟业在一起只不过是出于家族需要,连家和隋家向来有生意上的往来,我和他从小就注定要在一起。什么情什么爱的,这种东西从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以前的我觉得谈这种的人就是白痴,后来没想到我自己也成了这样的白痴。这应该是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情。”
江承宗伸手揉了揉眉心,手放下的时候眼睛微眯,整个人散发出了少见的戾气:“所以说,当年你的装疯卖傻都只是演戏?”
“谁有空演一个疯子。我当年确实受了点刺激,但不是你们这些人所想的痛失爱人之类鬼扯的理由。江承宗,其实说起来你哥是被你害死的。你从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吧,其实连你爸也不知道。我跟你哥那天开车出去不是兜风,是去谈分手。”
“你提出和他分手?”
“是,我只是想告诉他我不喜欢他,我要甩了他。因为我成了一个为情所困的傻瓜。我爱上了你,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哦不,应该说从我在网上看到你的照片时起,我就已经爱上了你。后来从你哥那里我知道了你是他弟弟这个事情,我对你的感情就愈加无法控制。同样都是连家的儿子,嫁谁不是嫁呢?所以那天我做出一个决定,和你哥分手转而和你在一起。你哥听到这个消息后情绪一时激动,所以才发生了车祸。车祸过后我吓得不轻,经常半夜梦见他回来找我。我真怕他把我带走啊,但后来我想明白了,一个死人能把我怎么样?难不成还能从棺材里爬出来找我?”
“贱/人!”
江承宗终于按捺不住,骂了一句他以前从不会骂的话。这种词在曾经的他看来是很不入流的,也从来没有想过把它按在一个女人身上。哪怕当年温婉做了那样的事情,他也从没用过这个词。可今天听到隋忻的那番话,他终于明白原来人类造出个词来是有用的。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一些人,他们的行径足以担得起这个恶意满满的字。
得了这个字的隋忻并未暴怒,反倒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她从没像今天这样没有形象过,并且是当着她这辈子头一个爱的男人。那一刻她真的很想就这么笑死过去,把自己荒唐又无聊的一生彻底结束。
江承宗的脸在她面前慢慢放大。他似乎已不愿意和她多谈,转着轮椅就想出门。隋忻却不会轻易放过他,直接伸手拦住他的去路:“这么快就要走?”
“我和你已无话可说。”
“你没话说可我有。憋了这么久也该轮到我说了,天知道这些话藏在我心里多久,今天不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