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府分家之事,温宥娘无从得知,便是她留在温老夫人身边的春兰与秋菊给信儿,要传到温宥娘手中,亦不知是何时。
待离京三日后到达直隶,温宥娘已经被马车抖得脸无好色。好在有三分之一的路程是骑马,又因双腿间绑了棉布,因此受罪尚不如不会骑马的冬梅。
就是一直瞧着比同龄孩子要弱上两分的温余卿,竟也坚持骑了一半路程的马,并没受多少罪。
这让温宥娘放心了不少,至少当年那些药对温余卿的身体的危害也不是那么深,不管与子嗣有无妨碍。
只有冬梅一脸羞愧的跟温宥娘道:“是奴婢拖累姑娘了。”
走着走着,竟是温宥娘在照顾她,又怎能不让她感动。
温宥娘笑着摇头。
从京城到常州,她也来去过一回,虽那时她不过四五岁,然而因灵魂是成人了,倒是记忆较为深刻。
因此对这一路身体可能出现的不适症状,她也基本记得清楚。
只不过小时候似乎没有现在这般受罪,那时被人整日抱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常州。
哪像如今大了,连三日都觉得太久。
“直隶虽比不上江南之富,和京城之贵,不过也十分热闹。大郎君可愿意走一走?”郑洄在马车外问道。
温宥娘因是男装,因此被成为大郎君,听郑洄发问,就侧头问冬梅,“可是还行?”
冬梅其实也只是被马车抖得胃有些不舒服,等到了直隶走过一段平坦的泥路后就好多了,因此点头道:“郎君要去,那奴就陪着。”
直隶虽然不大,然而却是运河的开端,往来客商尤其多,因此漕运十分发达,停靠船只的码头很多时候灯火能够通宵达旦。
因在运河开端,将直隶作为江南与京城之间的中转站的客商极多,因此干脆在此做生意的也不少。
温宥娘带着冬梅,和其他人一道走在直隶城中,亦能感受到直隶的繁荣。
直隶城中的房屋有大有小,虽也划分了几大区域,然而因住着的大多是商人和在码头干活的雇佣工,因此除了商人住与庶民住的地方完全相对外,划分了与没划分也没多大差别。
特别是因商户低贱,在礼制上有各种约束,因此商人住的区域与庶民住的区域建筑等几是一般,也无非是商人的宅子比较大一些。在房屋的格式与色彩上,却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唯一不同的地方,只在于商户所居的区域中,有一条两旁开满铺面的直道,两边的铺面里装着来自江南及其他四面八方的商品,玲琅满目。
粗细贵重,无一不有。
郑洄带着温宥娘一行游玩儿的便是这一条直道,两边的商户大多与他相识,一路上搭讪的不计其数。
温宥娘更关注的是里面商品的价格,虽也有零卖整卖,然而价格都要比在京中便宜得多。
倒也与现代商业有些相通的地方,以后做生意便也容易得多。
郑洄见温宥娘每见到有趣的便要询问一番价格及产处,就笑着道:“大郎君莫非也要行商?”
商人的触觉总是灵敏的,便是从温宥娘只问不买,且又问的物品过多而猜出了温宥娘的想法。
不过温宥娘在现世,家中亦是做生意的,因此面对这种试探性的话也并无感到惊讶,只笑着回道:“我在算,我这些年被你们赚了多少呢。”
郑家乃是行商坐贾一道,整个郑家分成了两府,东府负责将货物从全国各地集中在直隶,西府便负责将货物从直隶带入京中争夺市场及负责拿到内务府的生意。
郑洄乃是郑家西府之人,说来张府许多买卖也是跟他西府的做,这些年下来也的确赚了不少。
郑洄听温宥娘这么一说,也只摸了摸鼻子,颇不好意思道:“不过赚些辛苦钱罢了。”
大隆的商税与现代的完全不同,只在州与州之间征收关税,然后再才是在店铺中一月收取定量的商赋。
此两道税,所卖商品不同,征收的税例亦不同。
但总的来说,商户们的日子也不算难过,只是古往经来,生意都难做,但要是做好了,便也容易了。
郑洄说只赚些许辛苦钱,那也只是客套。商贾暴利,那点辛苦钱便是要当商品的成本翻几番了。
温宥娘也并不点明,便是她要做生意,也不可能做到郑家这种规模,以后指不定还要与郑家合作帮扶,因此目前公开讨论商业上的事情倒也有些侵犯别人的意思了。
“整个直隶恐怕是要有尽有了。”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温宥娘四舅突然开口道。
郑洄是知道西府与张家的澡豆方子生意的,对张府四爷也要客气得多,忙道:“也不尽然。像是果子一类,许多都无法自产处远带的,也都没有。便是用冰,也只有北面的两三个州在冬日时可以运出一二。”
如温宥娘所知的唐明皇时他的宠妃喜欢吃的荔枝,从南面运到北面,便是从沿海的海路走,也因成本太高,没有商户愿意做。
只从南面到江南,因路途短了一半,有从海路走比水路更快,因此江南颇有家业的人家产季倒也能得食一二。
但京中也并非没有人能吃到,大多是从皇宫中皇帝与皇后御赐,由南面当地的官员着八百里加急快马进贡给宫中。
但其中成本,难以用商户的亏盈标准来计算。
温宥娘在旁边笑着问:“四舅舅也打算从商了?”
张家四爷张谨连连摆手,“只是问问罢了。”
张府与郑家的生意,其实也没瞒着庶出的他,除了不知澡豆方子从何而来,张四爷该知道的都知道。
他虽自负出自伯府,不可能从事商贾贱业,然而对于商业却也有些好奇。
他是庶子,虽然老夫人从来也没苛待过,然而便是从张府的祖训上来看,以后分家也分不到多少。
因此若是能寻得什么商机,以后与人合作,倒也可以为自己子孙留下些许产业。
张谨是张府庶子,又娶的是樵夫之女,其实温宥娘去张府中时,从小到大,除了逢年过节,也极少见过他。
温宥娘也问过,为何四舅舅不怎么呆在府中。
那时张老伯爷说的是她四舅母的父亲独居于山间,身边又无子嗣奉养,也不愿意留有下人,因此四房的一家子便常在山中与岳父住在一起。
加之张谨的性子较为寡淡,平时甚少言语,温宥娘与他倒不如其他三位舅舅亲厚。
这一回张老伯爷让张谨与温宥娘一行一起去温氏祖地,倒是让温宥娘看出,她的外祖父到底是有些看中这个庶子的。
张谨仅从身量上看,也要比她那三个舅舅要强许多,恐是在山中时时常被岳父操练所致。
就要有这种会武艺的亲人一路相护,张老伯爷才彻底放心几个孩子长途跋涉,前往温氏一族,办理移棺与脱离关系之事。
温宥娘想到这,心里也有些熨帖,虽然张家几房都没什么出息,反而有些勋贵后人纨绔子弟的行径,然而张老伯爷待他们姐弟却是犹如亲孙子的。
连四房的庶出的舅舅,虽话少寡言,然而只这三日来,对他们姐弟的关爱也并不少,只是做多过于言语罢了。
温宥娘看向张谨的目光多了一分感激,正打算说点什么,就被前方传来的声音给打断了思绪。
“之前往京中传信你们是怎么说的?这会儿说没有了?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一道男声呵斥道。
温宥娘抬眼看去,就见一穿褐色布衣的男人抬着下巴,趾高气昂的朝着一个弯着腰练练道歉的掌柜的发火。
目光再往后移了几寸,温宥娘的眼角就不自觉的抽了抽。
恰好这时,那着锦衣的男子也转过头来,也瞧见了温宥娘一行,竟跟温宥娘的反应一模一样。
温宥娘看见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子妃倒霉的那弟弟,孟家世子。
孟世子在京中横行霸道惯了,温宥娘还不知他在京城外也敢横行,简直就是花样作死不解释。
直隶往来的大多是商户,也多有游侠,三教九流等人更是混淆其中。
在这里身份贵重的人都得小心翼翼做好防护,更别提说在这里欺商罢市,不被暗中对自己身份不利的人利用谋害,便是路过的游侠儿看不惯,也可能随手捅他一刀子。
郑洄也注意到了孟世子一行,便对温宥娘一行抱拳,要去处置此事。
看来拿间铺子便是郑家的了。
温宥娘一行也跟着郑洄,走上了前去。
只见郑洄对着孟世子抱拳道:“原来是孟世子光临鄙店,不知世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是郑某之过。”
孟世子只看了郑洄一眼,身边就有小厮出来道:“原来是郑家西府公子。久仰久仰。”
郑洄见是一小厮出来应酬,然而却是孟世子身边的贴身小厮,也算是给自己薄面,因此道:“还不知世子爷是为了何事发火?可是鄙店哪里做得不好。”
这一问,那小厮就开始倒苦了,“说来也是贵店的不是!不是半年前,我们世子在贵店定了一尊玉佛?这可要是献给皇后娘娘做生辰礼的。可咱们世子今日来取,贵店的掌柜却说是坏了!你说说,这会儿让我们世子爷怎么办?”
温宥娘在一边听得嘴角直扯,孟世子身边得这小厮嘴也太直了些。
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把世子爷把送给皇后娘娘的生辰礼还没拿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