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红灯终于熄灭,车子重新发动。汇入熙攘的车潮中,风驰电掣。
“我们......去哪儿?”她问。
他侧眸觑了眼小唯,“回家。”
“回家?”她有些不理解,“现在?”
他“嗯”了声,神色并没有什么波动,语气亦是淡淡,“今天本来也就是要接她出院的。”
“可是她现在这个状况......”她更加费解了,甚至有点生气,“哪能出院?”
只是他的意见却丝毫没有因为她的抗议而有什么变动,车子驶离了北京东路,径直拐入中山东一路,朝着熟悉的方向驶去,过了很久才缓声开口,“医院又有什么好的办法?这些年,以往惯用的药物也渐渐失效了,透析和化疗的用处也渐渐弊大于利。去那儿,也只是暂时麻痹一点她的痛苦罢了,没用什么用处,这一点你已经办到了,能少走一趟就少一趟吧。”
他又看向昏睡中的女儿,眼神是强自压抑的悲悯和哀痛,喃喃道,“小唯......她真的不喜欢医院。”
他的语气太过伤痛,将她原本准备好的说辞硬生生的堵了回去,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小唯这些年的苦难几乎影像般的在眼前飘拂缠绕,郁结堆积在心,愈发的难受。她闭了闭眼,将脆弱藏起来,“你这么了解流程,是不是这几年,她发作的规律愈来愈频繁了?”
“呵......”他轻笑,唇畔的弧度是她不忍多看的,苦涩的温柔,和一种千帆过尽的,浓浓的疲惫,“怎么说呢,有的时候几周一次,有的时候一天几次,也谈不上什么规律了。”
心脏骤然一阵剧痛,她心慌的用力抱紧小唯,泪水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她低声啜泣,“不会的,不会的,我不相信,一定还有机会的......”
原本昏睡中的小唯被这般变化弄得有点不舒服,睡梦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他握住方向盘的指节有些发白,声音却是淡淡的,没有什么强烈的情绪,只是有点薄薄的哀,静静的愁,沧桑而无力,“叶臻,我知道你总是觉得我年纪大了,看问题没有你们这些孩子积极乐观。可现实摆在眼前,它就是很残酷。你要明白,人呐,有的时候,真的是不得不认命。”
“我不能认命。”她泪眼婆娑的看着他,把小唯抱的更紧了,豆粒大的晶莹没有经过脸颊,直直坠落下去,再找不见,她几乎语无伦次,“梁薄,我们的衡衡已经不在了,他已经没有了,小唯,小唯......我不能再眼睁睁失去她!”
梁薄笑了笑,并未再多言。
有厚重的云层拂过,阳光逐渐稀薄,融化在他暗蓝的眸子里,渐渐地,他眼角有些泛红,却透着些长久岁月所沉淀的,静默的宽容。
“宝宝啊。”他又喊了声她的乳名,轻声叹息,“你还是看不通透。人确实可以通过努力拼搏达成一些事。可并不是所有。有些事情,不是你努力了就能成功的,甚至......因为这份努力,可能会让你跌的更狠,摔的更惨。”
他们曾经的家离寰宇并不远,开车也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很快便到了。车子驶入地下车库的时候,瞬间一片昏黑,黑暗里,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她忽而笑出了声,
“梁薄,你知道我为什么学医么?”
记忆倾洪般倒流,又是一番惨事,让人无法正视的悲痛。他怔了怔,旋即停下车,握住她的手:
“都不重要了。”
“很重要。”她轻声细语,字字锥心,“九岁的时候,爸爸在办公室里服安定自杀,我第一个发现他,那时候他还没有死,但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十二岁的时候,妈妈也去了,我一直守在她的病床前,但还是什么都做不了,之后我学了医,可又有什么用呢?我儿子死在我面前,死在我的手术台上,我还是.....什么都.....”
话到末尾,她又哭又笑,抱着小唯,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现在我的女儿也要离开我了......你让我认命?我怎么认命!难道我学医,就是为了了解的我的人生有多么苍白多么无能为力?”
“叶臻!”有点不妙,他忽然出声打断几乎声嘶力竭的她,扶住她的肩膀,黑暗中灼灼的目光直接逼视。声音冷下来,有种说不出的锐利和镇定,“告诉我,这三年你到底经历的什么?”
“这个....”她惘然笑了,生生止住了话头,“倒真的不重要了。”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摇了摇头,终究没有再逼问她,或许是不忍心,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无人知晓。
她跟着他下了车,离开了昏暗的车库,他走在她身前,她低着头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