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太后看着李恒苍白的病容,心如刀绞。 但她到底是大明宫的太后,过尽千帆,早已习惯了一次又一次的生离死别,再大的打击,也不至于彻底打垮她。
她缓缓抬头问梁御医,“御医,你照实说,恒儿这……这病,到底还有……多久?”
梁御医略略沉吟,“半年。”
只剩下半年了吗?半年!
这时重楼正从外头进来,她先前一直留在蓬莱殿里忙着,并不知道紫宸殿这边发生的事,也没有听见太后和梁御医的话,这时正要跟太后娘娘汇报七夕节家宴的事。
刚说了一句,身旁绿萝便对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了。重楼尚不明白怎么回事,一时间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这时绿萝只好站出来打圆场,向郭太后问道:“娘娘,那七夕的家宴,可还办不办了?”
办不办?郭太后方才着急,几乎已经完全忘了今天早上她还在叮嘱重楼去操办几天以后的除夕家宴的事。如今恒儿病着,宫里艺术最高的梁御医都说只剩下半年的时间……
“办,自然是要办的。”郭太后缓缓道。她不能让恒儿的生命有那么多的遗憾,尽管他和落落之间的遗憾是一生都没有办法弥补了的。那么,
郭太后沉吟了片刻,又吩咐道:“既然是家宴,这一次,咱们就办得热闹一点,叫婉婉和驸马也回来,还有……还有顺宗皇帝的皇孙,能来的都叫过来,人多,才热闹。”
绿萝觉得有些心酸,但还是答应了,这边梁御医却看着郭太后,半晌,忽然开口道:“老夫听闻先帝还有一个儿子,这些年来一直都养在太极宫的佛堂里头,那孩子,也有十多岁了吧?”
郭太后稍微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来他说的是郑乔乔生的那个孩子。从那一年孩子出生以后,郑乔乔就答应她从此一生长居佛堂不得外出,而郑乔乔也做到了,这些年来她再也没有试图做什么非分之想,一直老实得待在佛堂里,抚养孩子。
在孩子五六岁的时候,郑乔乔曾经托宫女向她提出,想给孩子找一个教导师父,习字读书。既然孩子不许露面,外头的先生自然也不好进宫,于是她就挑了四个懂诗文识字的太监过去,郑乔乔也接受了,并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又是六七年的时间过去了,那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郭太后看向梁御医,他眼里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耄耋之年特有的睿智和通透。她的心头微微颤了一下,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如此,那就……让他来罢。不过,孩子来就够了,郑宫人不必出席。”
到了七夕家宴的那一天,含元殿里聚集了许多平日里来往不多的皇亲国戚。郭太后同婉婉母女说了好一阵子体己话,这才松开她的手,往大殿里去同旁的亲眷寒暄。
这时她注意到角落里坐着一个孩子,约莫十二三岁,国字脸,模样看起来有些呆笨,似乎正出神地盯着大殿里的人,也并不像其他的皇子皇孙一般在大殿里随意笑闹喧哗。
他非常安静,安静到让郭太后有一种错觉,仿佛那根本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而是一个安静的中年人,正观望着大殿里的一切。
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簇新的宝蓝色圆领袍,式样虽然同别的皇孙差不多,可那衣服显得太新,上头还有一些未来得及抚平的褶皱,一看便知道是在箱底压了许久的新衣裳,刚刚换上。
而他头上束发用的玉簪,用的竟然是下等的黄玉。
郭太后有些诧异,向身边的茴香问道:“那是谁家的孩子,好像之前没有见过?”
茴香往那边看了一眼,“太后忘了么,那就是佛堂里的那位了……”
哦,佛堂里的那位……李怡。
郭太后恍然大悟,这孩子,一年到头来,她这个名义上的嫡母给予他的关心是少之又少,六尚局虽然定时安排送东西过去,但是她几乎从来不大过问,所以底下人有些克扣只怕也难免。
不过,念在到底是三哥哥唯一的骨肉,她倒也从未真正苛待于他。只是在皇家,看起来颇有几分寒酸。
郭太后点点头,又多看了他两眼,这孩子面相看起来不是个十分聪明的,但老成执重。容貌看起来同三哥哥也不是十分相似,总觉得少了那么几分神韵,也不如三哥哥生得那样丰神俊朗。
于是郭太后不再去看他,转过了头去瞧别的皇孙在大殿里追逐嬉闹。
这时只听见“啊呀”一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