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剑飞搂着风雪的肩膀,仿佛搂着的是自己的孩子一般,“孩子,你受苦了!”
她已然泪下。
“我不会让你爹冤死的,孩子,你要学会坚强!”段剑飞坚定的说道,他说话总是那样有力,每一句鼓励的话总能给人信心。
风雪一下就收住了眼泪,“我要亲自为我爹报仇!”
“好样的!”段剑飞拍了拍她的肩膀,赞赏道。
32-第三十一章不能用剑
第三十一章不能用剑
这时,段剑飞突然注意到了尹愁,“你是?”
不等尹愁回答,风雪已先抢答了:“他是要杀我爹的那个杀手!”
尹愁没有辩驳,他辩驳何用?
段剑飞目光一睁,整个人的气势一下变化,亲和的他一下变得锋芒逼人,他的人一下朝尹愁掠去,眨眼间就已到了尹愁的身前,就像是夜间的魅影一般,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动的,但是他却已在尹愁的身前了。
尹愁表情不变,手中的刀却已挥出,没有刀光,只有刀声,“咻!”
刀锋一下砍在了段剑飞的身上,尹愁已有些不敢相信了。
可是他更不敢相信的事情也发生了,他砍在段剑飞身上的一刀,就仿佛是砍在了空气上一般,一下就没进了他的身体,没有鲜血,也没有惨叫,仿佛刀本身就只砍在空气中一般。
紧接着,段剑飞的身影一下涣散,涣散成虚无,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尹愁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武功,但他知道,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
很快尹愁就感觉到了段剑飞的存在,段剑飞不知何时,已在尹愁的身后了!
只见段剑飞一掌生生的拍在了尹愁的后背之上。
“噗··”尹愁大喷一口血。
风雪看着这一幕,突然惊叫道:“不要··”
她到此刻才发现,她并不是那么的讨厌他!
尹愁没有死,也没有倒下,他说了一句别人不能理解的话!
“谢谢!”他擦拭了嘴角残留的血迹。
段剑飞收回了掌,“不用谢!”
风雪怔住了,她实在不明白,他被人打了一掌后,居然会对对方说谢谢,然而打他的人好像真的做了好事一样,居然说不用谢!这一幕简直令人想不通!
可是除了她外,在场的人却都已明白!
地上的血是乌黑的,尹愁吐出的血是瘀血!
他受的刀伤虽是外伤,但是由于他昼夜赶路,又耗费元气与人动手,所以已在体内积下了瘀血内伤,只有内行人才能看出来!
段剑飞就是内行人,所以他的那一掌不是要伤尹愁,而是要救尹愁,那一掌蕴含了他疏导过的至柔内力,打不死人,却可以救人!
“你们··”风雪不明白的看着他们。
段剑飞笑了,“呵呵···孩子,我怎会伤他?”
“你为什么不伤他?”风雪已有些明白了,可是她还是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他是你爹的朋友!”
“你怎么知道?”
“他冒死将你送到这里,除了是你爹的朋友外,还会是谁?”
风雪不再问了。
尹愁突然转身欲走,他本打算送她到段剑飞身边时,就要走的!
可是段剑飞缓缓道:“你要走?”
“是的!”尹愁道。
“去哪?”
“来的地方?”
“你不留下些话?”段剑飞当然想知道雇尹愁杀风烈的人是谁了!
可是尹愁留下的却不是他所想知道的答案!
“杜七,芦苇村,红花亭!”尹愁只留下了这一句话,这一句话已够了!
段剑飞的脸色已变了,他内心已有种不祥的预感!
尹愁走了,没有人拦他,直到他已不在!
段剑飞朝叶九望了一眼,一眼中已包含了他要说的话!
‘查下那个人!’这就是段剑飞眼中要说的话。
叶九点了下头,他已明白!
他不需要回答,他点头的意思便是回答了,‘马上去办!’
他们之间有时不需要将话说出来,双方却已明了,这就是段剑飞为何如此器重叶九的原因!
随即,段剑飞便带着风雪,率着部下一路朝芦苇村赶去,他要知道杜七的情况,所以他不能等了!
他们这样赶路其实并不劳累,因为他们坐在一辆很舒适的马车内,这辆马车有四匹烈马拉着,车身极大,仿佛就像一个小屋一般,周围全是纯铁打造,刀枪不进,就连轮子都是铁轮子,车内也丝毫不摇晃颠簸,就算在赶路,也可以安稳的在车里睡觉!
所以,他们在第二天天亮时,已到芦苇村了。
他们落脚在了一个客栈内,客栈只是普通的客栈。
叶九安排了风雪的住处,他很细心的安排着她的一切,也很留意着她的每一个举动,他已悄悄的喜欢她了!
段剑飞一人在一间屋内品着酒,突然屋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进来!”段剑飞道。
进来的是叶九!
“杜七不在红花亭?”段剑飞见叶九一人,顿时皱起了眉。
“不在!”叶九低着头回答。
段剑飞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我们在红花亭发现了血迹!”叶九缓缓道。
段剑飞冷笑了,“哼!没有人能杀得了杜七!”
这时,屋外突然疾步走来了一个年轻人,是叶九的手下,杨平!
杨平是个很普通的人,他做的每一件事也很普通,所以叶九才一直留他到现在!
杨平走了进来,对着段剑飞鞠了个躬,“庄主,已找到杜爷了!”
叶九目光一睁,急道:“什么?他在哪?”
段剑飞注意到了叶九的表情,他知道,叶九和杜七之间的情谊,他只以为叶九在关心杜七!
朋友关心朋友这本是很正常的事!
杨平道:“就在外面,没有庄主的吩咐,杜爷不进来!”
段剑飞已发话了,“叫他进来!”
于是杜七进来了,可是没有人认出他就是杜七!
因为杜七本是个有洁癖的人,穿着一向讲究干净整洁,但是进来的人,却反而浑身肮脏,蓬头乱发,仿佛是从臭水沟中爬出来的一般!
不光如此,杜七走路本该规正有力的,但是进来的人却摇摇晃晃,仿佛随时可以被风吹到那样!
他是谁?他的确是杜七!
他双臂垂放着,左手还提着个酒壶,他虽是杜七,但却已不是白无常,他只不过是一个酒鬼!
段剑飞站了起来,他实在不敢相信杜七会变成这样!
叶九的脸上也堆满了惊愕的表情,“杜七你··”
杜七的眼中已无神彩,脸上也无表情,他的脸本该很白,很干净的,但是现在却抹满了污泥。
段剑飞注意到了杜七的右手,那只本该握着他的剑得右手,可是右手仍在,剑却已不在了!
“他用的什么兵器?”段剑飞问。
“剑!”杜七只回答了一个字,他本不愿跟任何人说一个字了,可是他不能不回答庄主的话!
段剑飞缓缓吸了口气,“他人呢?”
“走了!”
“他有没有留下他的名字?”
“没有!”杜七为什么要说谎?没有人知道,只有他知道!
“什么话也没留下?”
“没有!”
“那么,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用剑的人!”
段剑飞不再问了,他知道,从杜七的嘴中是不会知道答案的,但是他实在想不明白,杜七为什么要隐瞒!
既然他不打算再问了,他就只能走到杜七的身前,伸手拍着杜七的肩膀,他要鼓励一下杜七,让杜七重新拿起剑,他不光将杜七看做了他的手下,更将杜七看做是自己的孩子,他怎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如此颓废呢?
“一个人只要还活着,就算输掉了一切,他仍有翻本的筹码!”段剑飞说道。
杜七整个身子一下软瘫在了地上,仿佛如同一个倒去大米的空袋!
他活着本就像一袋大米,剑就是他的大米,现在大米被倒空了,留下的就只剩下一个空袋了,空袋如何能站立?
叶九吃惊的看着杜七,“杜七··”
杜七没有回答,他用酒壶塞住了自己的嘴,用酒堵住了自己的喉!
段剑飞心中突然一痛,仿佛被针刺了一般,紧接着,他便再也没有看杜七一眼了。
他吩咐叶九:“准备上路吧!”
接着,所有人都上路了,可是,杜七却没有上路,也没有人要他上路,他一个人留在了芦苇村,他继续喝着他的酒,或许,他这一生,已只能喝酒了!
可是喝酒是要花钱的,就算是酒鬼,也要生活赚钱才行,不然酒又从哪来呢?
杜七已没有钱了,酒很快也已喝光了,他就像一个要饭的一样,走到了酒铺里去,他没有钱买酒,他难道要抢?
陈记酒铺的陈胖子是从不请人喝酒的,所以陈胖子一脚狠狠的将杜七从他的铺里踢了出来。
于是杜七就像一个稻草一样,被踢倒在了外面的路上。
他现在不像一个要饭的了,反而像一只又脏又臭的死狗!
没有人会联想到他会是江湖上谈之色变的白无常杜七!
33-第三十二章枫树林
第三十二章枫树林
十月十六,雾浓,风大,忌出行。
尹愁又在断肠崖,断肠崖依旧。
山势险峻,犹如魔怪,处处显着凄凉的美意。
这里为什么叫断肠崖?
尹愁不知道,也不去想!
或许人在天涯,本已断肠!
身后传来了一阵阵脚步声,脚步声低沉。
尹愁皱起了眉头,他能从脚步声中判断出来人的体重、轻功,所以他知道来的人是谁!
陈麻子!
陈麻子是个脸上长着麻子的中年,他不会武功,他还是个哑巴,所以他只能替三哥传信,杀人的信!
陈麻子走到了尹愁的身旁,他拿出了一张信封,信封里当然有信!
他不会说话,所以他将信封递给了尹愁后,便走了!
他的任务很简单,所以,他能活到现在!
尹愁没有拦陈麻子,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不是李寒来?”
陈麻子没有回头,地上有几只蚂蚁,他伸脚将蚂蚁踩死了,他踩死了蚂蚁后,人也走远了!
蚂蚁对三哥没有用,所以踩死了也没关系!尹愁明白陈麻子说的话,但是他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或许他们几个杀手对三哥而言,就是几只蚂蚁那么简单!
陈麻子已经走远,尹愁缓缓打开了信封!
信上写着:叶九,二十六,善用暗器,一个月!
叶九是一个名字,二十六是他的年龄,善用暗器是他的资料,一个月是规定杀死他的时间!
尹愁看完后,便将信捏在拳里,捏成了粉末,这封信已无用,同样要毁灭!
现在他只知道,他要杀人了!
可是他一点也不急着去杀人,他还在想一个人,一个像兄弟一样的朋友,李寒!
他不相信三哥会狠心对李寒下手,所以,他要去找李寒!
枫树林,有枫树,还有李寒!
尹愁来到了枫树林,他知道,李寒若还在这世上,现在一定还在枫树林里,那个属于李寒的竹屋里!
这个地方,除了李寒外,只有尹愁和三哥知道!
尹愁一直认为,他能知道这个地方,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因为每当他疲倦的时候,可以到这里来找李寒说会儿话,喝一些酒!
枫叶飘飘,秋风阵阵,很美,是凄美!
竹屋仍在,竹屋搭在一颗枫树旁的,竹屋很简陋,枫树林里只有这一间屋子,因为这样,整个枫树林都是李寒的!
尹愁来到了竹屋,来到了竹屋旁的那颗枫树旁,他没有见到李寒,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绝望。
他伸手重重的拍了枫树一掌,尹愁忽然觉得连这棵树都比他强些,这棵树至少还有它自己的生命,至少还能自己站得很直。
他推开树,站直,树上突然垂下了一只手,手里有酒一樽。
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道:“这么早就清醒了,可不是件好事,赶快来喝一杯。”
尹愁低着头,接着酒樽。
他用不着抬头去看,也知道树上的人是谁,就算他听不出这已日渐嘶哑的声音,也可以认得出这只手,他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手很大,大而薄,表示他无论握什么都可以握得很紧,尤其是握剑的时候,任何人都休想将他掌中的剑击落。
但这只手已不握剑了。
他手里的剑已被他自己击落。
“李寒杀人……永远不会失手……”
这是三哥对李寒的评价,三哥一直对他很有信心,他自己对自己也有信心,可是现在,他却仿佛连这只酒樽都握不住。
他的手端酒的次数已渐渐的超越了他握剑的次数了。
现在他没有再去杀过人。他几乎没有一天不喝得烂醉如泥。
酒苦而辣,尹愁只喝了一口,就不禁皱起了眉。
李寒道:“这不是好酒,我知道你喝不惯的,但无论多坏的酒,总比没有酒好。”
他忽然笑了笑,道:“三哥还肯让我喝这样的酒,已经算很对得起我了,其实像我这样的人,现在只配喝马尿。”
李寒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寒已从树上滑了下来,倚着树干,带着微笑,瞧着尹愁。
尹愁却不去瞧他。
“你该再拿起你的剑,那样你活着至少还有尊严!”尹愁说的是实话,他一向都喜欢说实话。
李寒苦笑道:“我拿不动剑了,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我只是忽然觉得很疲倦,疲倦得什么事都不想去做,那种感觉你也许不会懂的。”
“疲倦”这两个字,就像是针。
尹愁的眼角又开始跳,过了很久,才一字字地说道:“我懂。”
李寒道:“你懂?”
尹愁道:“我已杀过二十七个人。”
李寒沉默了很久,忽然问道:“你知道我杀过多少人?”
尹愁不知道,除了三哥,谁都不知道。
每次任务都是最大的秘密,永远都不能向任何人说起。
李寒道:“我杀了五十个,不多不少,整整五十个。”
他的手在发抖,赶紧喝了口酒,闭着眼吞下去,才长长吐出口气,慢慢地接着道:“你将来一定也要杀这么多的人,也许还要多些,因为你非杀不可,否则你会变成我这样子。”
尹愁的胃在抽搐,忽然,有了种呕吐的感觉。
李寒就是他的镜子。
他仿佛已从李寒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一生。
李寒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大多数人都在受着命运的摆布,只有很少人能反抗,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我只恨我自己为什么不是这种人。”他暗淡的眼睛中忽然有了一丝光亮,道:“但我也曾有过机会的。”
尹愁道:“你有过?”
李寒叹了口气,道:“有一次,我遇见过一个人,她愿意不顾一切来帮助我,关心我,她只问了我一句话,那时若是我能有勇气回答,那时我若肯不顾一切跟她走,现在也许活得很好——就算死,也会死得很好。”
尹愁道:“你为什么当时没有那么做呢?”
李寒的目光又暗淡下来,瞳孔已因痛苦而收缩,过了很久,才黯然道:“那也许因为我是个又愚蠢又混蛋、又胆小的呆子,我不敢。”
尹愁道:“你不是不敢,还是不相信?”
李寒道:“不相信,不相信更蠢,蠢得已无药可救,我只希望你莫要跟我一样蠢。”
他凝注着尹愁,缓缓又道:“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永不再来。但每个人一生中都至少会有这么样一次机会的,我求你,等机会来的时候,千万莫要错过。”
他扭转头,因为他不愿被尹愁看到他目中的泪光。
他求尹愁,也许并不是为了尹愁,而是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