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奇怪的小孩。珀尔看了看男孩,但并不觉得讨厌,相反他觉得那白白嫩嫩的脸上挂着那正儿八经的表情十分逗人。一弯腰,珀尔伸手把小孩捞着抱起。“那好,你说往哪里走,就往哪里走。听你的。”
“殿下……你相信我?”男孩乍一被抱起,惊得抱住了珀尔脖子,等听珀尔说完,又一脸复杂的表情看着珀尔。
珀尔抱着男孩,男孩的体重意外的轻,他用头碰碰男孩的额头,笑问着,“为什么不相信?”
“那,如果我问你问题,你会告诉我吗?”男孩紧张地问,脸上写满了期待。
珀尔撇撇嘴,男孩指了一条路给他,两人边走边聊。旁边的熔浆断壁变得没那么可怖了。
“那要看什么问题。”珀尔听了男孩的问题后回答。
“殿下喜欢什么颜色?”男孩迫不及待地问。
“……红色。”这是性向100问吗?珀尔扶额。真是个不能理解的梦。
“最喜欢的食物?”
“香草味奶昔。”
“什么是奶昔?”男孩一脸好奇。
“就是白白的,滑滑的,稠稠的……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那,殿下喜欢什么样的人?”
男孩犹豫着,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他黑色的眼睛盯着珀尔。珀尔还在沿着男孩指的路不停地走。仔细想了想,珀尔脑中能想到的却是最不讨喜的狄俄尼索。反正脑中只有最不喜欢的人排行榜,大概反着来就对了。
“要听话,体贴,懂得理解人,不会随便发疯,我叫他站着他绝对不坐着,我让他滚他绝对不会跑,心思不要太复杂,脑袋不用太聪明,出生不用太好,但也不能太差,有一两个特长,最好抗摔打,大概就这些吧。”
男孩听到前面眼睛有些亮,但随即眼神又暗淡下去。
“那……你喜欢我吗?”
这都哪跟哪?托着小鬼的屁股,往上颠了颠,珀尔笑着说,“喜欢,最喜欢了,圆滚滚白嫩嫩的肉馒头我一口气可以吃六个。”珀尔逗着小孩,脸靠近小鬼的脸上蹭了蹭。仔细着闻,有一股奇怪的熏香扑鼻而来,他曾经在一个地方闻过这个味道。是哪里呢?
这味道意外的熟悉,就像这个小鬼一样。
“小鬼,我们是不是认识?”珀尔问,但是,他认识的人中有这么一个小孩吗?
“最后一个问题。”小鬼径自己说着,完全没有理会珀尔的提问。他搂着珀尔的脖子,靠近珀尔“我可以亲你一下吗?殿下”
好吧,珀尔承认,这个梦朝着越来越诡异的方向发展了。他不恋童。但小孩问的那么认真,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仿佛在说,那是他一生的请求。
“亲一下可以,但只准亲脸。”
有着熟悉感的男孩还是很可爱的,为了防止嘴对嘴的情况发生,珀尔主动将脸颊靠近。男孩小手托着珀尔的脸,用出乎意料的柔韧性,硬是弯着身子,吧唧一声亲在了珀尔的嘴上。
珀尔脑门十字突起,还未等他发火,男孩挣开了他的手,敏捷地落在地上。珀尔的前方忽然有强光出现,白色的光芒盖过熔岩血河,散发着柔和的治愈的光,即使是珀尔,也觉得那白色的光芒十分得温暖舒适。
“跟着光,一直走就可以回到你应该回到的地方。”男孩看着光,站在原地,语气平淡地说。
“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吗?”珀尔拉起男孩的手,“我们一起走吧。”
“我不能去,但你可以。殿下,一直朝前走,不管听到什么,又或者谁对你说些什么,千万不要回头。”
大概走到头,梦就该醒了。珀尔看着男孩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顿了顿,“我的名字,你是知道,等你回到那边自然会想起来了,殿下。”
梦中大脑的思维被糊住了般,明明是呼之欲出的答案,却无法想起。珀尔想,只要醒来,应该就会想起吧。
于是他告别了男孩,走进了白光中。
他身后,是被白光映照的愈发深幽的黑暗。
白光刺入眼中,变成无数虚晃的光影,珀尔想伸手去挡。忽然间,气体灌入胸腔,他倒抽了一口气,然后醒了过来。
“活过来了。”教皇收回按在珀尔胸口的手,笑着向后面紧张地盯着这边看的人说到。珀尔勉强侧过脸,枕头发出血液干涸的味道。郝瑞拉斯在旁边揪着毛巾,见珀尔醒来连忙用毛巾轻轻擦拭他的脸。神官和纳奥西卡站在教皇的身后,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他们两人周围是不认识的仆从。狄俄尼索一人靠着门檐,离得最远。听到教皇的声音,他似乎动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走过去。只看了珀尔一眼,狄俄尼索便转身出门了。
教皇俯身摸着珀尔的胸口,银色的长发垂在珀尔的脸上,和珀尔一模一样的脸上始终是浅浅的笑,“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珀尔抬起手,那只手上青筋暴起,结着血痂。珀尔用这只手牢牢地捏着教皇的手腕。仆从惊慌地朝前想要拉开珀尔,教皇摆摆手制止了他们。珀尔捏得教皇的手腕嘎吱作响。
“欧西纳什在哪里?”捏着扭曲的手腕,珀尔嘶哑着声音凶狠地问到。
“还活着,放心。”教皇大人言简意赅地说着废话。珀尔没那么好的耐性,手上施力,教皇大人被他拽翻到床上。
扼着对方的脖子,珀尔活动了下脖子,确认无碍便将脸贴到教皇大人的耳旁,轻声说,“很好,那么,还回来。”
教皇大人贴在珀尔的脖颈处没动,半晌才轻笑着起身,捏捏手腕说,“看来,你很健康,大家不用担心了。”教皇大人对还杵在房间里的示意。郝瑞拉斯立刻扑了上去,搂住珀尔的脖子,鼻涕眼泪抹了珀尔一胸膛。
“滚开,脏死了。”珀尔嘶嘶地抽气,教皇大人领着跟班准备撤。
“没关系,我不嫌弃你。”郝瑞拉斯看着伤口结痂,几天没洗澡的珀尔,热泪盈眶地作势要吻。
老子嫌弃你!
珀尔弄不开死缠着不放的郝瑞拉斯,只得单手抵着对方下吧,隔着个子冲教皇各种威胁。场面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倒更像是在打情骂俏。
纳奥西卡清清嗓子,面色有些不自然,他冲珀尔点点头,“既然康复了,那么我等你三日后的一战。”看样子阿尔及彼是输了。
白boss说完,干脆利落地一甩袍子,风掀起袍脚,拉风地走了。教皇在珀尔的瞪视下当着众人面许诺,忠犬好着呢,但暂时要呆在教皇殿。珀尔信不过他,却也不能起身挑明,只得任他离开。
看着一下子空下了的房间,珀尔注意到墙壁上埃俄洛斯的王旗,“现在什么时候?多少天了?”
子趴在珀尔身上脸贴这珀尔的脸,幸福又满足地靠着,“四天了,我们都以为你会死。”
差一点而已,如果没有忠犬的话。他应该已经去见上帝了。珀尔现在才有点后怕。狄俄尼索,那个二货!
“给我倒点水。”子不肯挪动,珀尔见状索性使唤他。
然而子一起身,珀尔就喷了。
“你穿的是什么?!”
“埃俄洛斯的殿下给的,他说熟悉的东西有助于唤醒昏迷的人,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吗?”子穿着几条皮带做成的‘衣服’一脸纯良地疑惑。
如果说狄俄尼索是个二货,那么这就是个蠢货!珀尔感到血气涌上心头,有种快魂归西天的错觉。
“脱掉!立刻!”珀尔命令。
子麻利地脱衣服,手脚一点也不见生疏,几条皮带给他脱得扭腰摆臀。
“我是说换掉!”珀尔捂着额头,出了一身汗。子换好衣服,一脸委屈地端着水,哭丧着个脸,“你不喜欢这个,那你喜欢什么?”
这一幕,和梦中的场景何其相似。子的杯子递到嘴边,珀尔忘了喝。
很多情节,我们之所以将其称之为狗血,是因为他们千篇一律。但有时候千篇一律,不过是因为心与心之间极其相似。珀尔接过杯子,子虽然难过,但还是拉着珀尔的手帮他重新缠上新的绷带。那表情就像被主人踹了一脚,但仍旧挨过来的小狗。珀尔抿了口水,放下杯子,忽然说,
“我最喜欢素色简单的服装,当然,也要正常。”珀尔着重强调后面一点,“衣服的面料要舒服,这样贴在皮肤上也是种享受。我最讨厌盔甲,因为穿着盔甲就意味着要拼命,还有,每次用完上面全是血,却不能交给别人清洗。”
“但是……我很喜欢你穿铠甲时的样子。”珀尔突入起来的回答,郝瑞拉斯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好一会他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说完他自己先脸红了。但他仍旧说到,“我可以帮你洗,会洗得很干净,你也绝对可以放心。”
珀尔看着子信誓旦旦的样子,不免失笑,但他觉得这呆呆傻傻的子也挺好的。
不过,之前的失踪还是要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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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ss只要一次不死,就是小强命。这句话真没说错。没说错,却也不是什么好话。因为打不死的潜台词就是反复挨打。珀尔深觉他在挨打的路上走得太远,但无奈皮肉不痛,人心不动。
至于,人为什么总要在看到别人受伤后才肯心疼才肯后悔,才肯开口说句对不起或我爱你?珀尔将其归咎于人心中潜在的嗜虐因子。
偏偏‘这种你身有多痛,我的份量就有多重’的古怪、甚至不合逻辑的衡量方法却为广大人民群众所接受,甚至广泛认同。珀尔深受其害的同时,却也发现施暴者在获得所谓的认知后也承受着巨大的负罪感。
狄俄尼索自从那晚在他眼角晃了一晃,之后再没有出现。
珀尔曾经怨愤过,狄俄尼索那一剑刺得毫不留情,是足以致命的伤害。但最后那句弃权却也让珀尔觉得足够了。
狄俄尼索日子不好过,他一句轻描淡写的放弃毁了埃俄洛斯人的付出。埃俄洛斯的人对此并不是不怨。他们怎能不怨?他们只是不敢而已。而对于珀尔,他们则是介于憎恶和讨好的态度。上次收拾包袱要走的是公主殿下一行人,这次埃俄洛斯也面临这同样的问题。
阿尔及彼的人,纳奥西卡毫无保留地全部接受。大家为白boss的大义感激得痛哭流涕。而埃俄洛斯的处理至今没着落。
珀尔曾想过接收埃俄洛斯的人,但后来放弃了。狄俄尼索不出现,珀尔找不到他,也就不再找了。当时醒来,珀尔就不忘去看狄俄尼索的数值般,当看到前一秒还悬乎的空槽蹦跳着满格。珀尔松了一口气。既然任务完成,两人也就没有关系了。他是这么想的。
也许,反派的情谊就是别在对方难堪的时候给难堪。至于怜悯,就算珀尔愿意给,狄俄尼索也不一定会要。
不过偶尔想起那晚,珀尔又觉得奇怪,他好像记得差点嗝屁时,神明大人明确说了是幸福值和任务同时完成。但那一晚看到狄俄尼索的血槽确实是空了一截。
为了保险起见,当郝瑞拉斯围着珀尔打转时,珀尔特意点开了子的数值板。但数据一切正常,看来是他多心了。心情好,珀尔也就没有拒绝子肉麻兮兮地喂食。见珀尔没有拒绝,子当时便抱着木碗,羞涩地笑了。穿上衣服的子看上去正常了许多,低头不好意思的样子就像一个普通的邻家男孩。
变得正常的不止是子,就连纳奥西卡和珀尔的关系也变得正常化。仿佛一夜间,狄俄尼索那一刀扭转了一切,事情转变地突然却看起来十分自然。纳奥西卡不止一次来探望过珀尔。在新的比赛临近的前一天,纳奥西卡又来了,他带来了狄俄尼索要离开洛玛的消息。
纳奥西卡表示,对于狄俄尼索的弃权,他难以理解却又认为合乎情理。
听着纳奥西卡的话,珀尔嘴角始终噙着笑。他听不懂高深莫测的话,却不妨碍他装得高深莫测。两人的对话其实根本没有共同点,却因为任务而不得不进行下去。长期交流下来,珀尔倒是觉得狄俄尼索那个近乎完美的理想家和纳奥西卡有不少共同观点。
绝对的完美,不容置喙的正义,泾渭分明的黑白。世界在他们眼里似乎本应就是如此清楚明了。
听了纳奥西卡对于狄俄尼索的感慨,珀尔忍不住对纳奥西卡说,“那真是遗憾,也许你应该和狄俄尼索谈一谈,你会发现你们有意想不到的相似。”
纳奥西卡侧过脸敛目低垂,风吹起千缕发丝,他说,“你信不信,有着同样信仰的人可能走不到一起,但有着完全不同的愿望的人却能走在同一条路上。”
所谓同床异梦,夫妻长做?
珀尔笑了,他摇摇头说,“我相信这世界只有一种结果,它是森罗万象,不管怎样的道路,什么样的手段,只要有人坚持就有人能到达。”
人们披荆棘,斩恶龙,除对手,不是为了证明我是正确的,只是为了证明唯一的结果,是我的。
纳奥西卡听到这个回答,第一次朝珀尔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微笑。
“在我听说你救了自己的部下掉落在希珀里昂的时候,我就想只有你,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对手。”白boss正气凛然的微笑固然值得欣赏,但这种认同的微笑似乎更让珀尔身心舒畅。珀尔看着这样的笑容想起了什么。“我有时候在想,你和狄俄尼索究竟是什么关系?”
“只是敌人,是有着相同理想却走在不同道路上的敌人。”纳奥西卡认真地答到。
珀尔望天,原来这种我认同你,但我们还是要互相捅刀子的风格不是遗传而是传统。
又一次毫无结果的谈话结束,珀尔除了知道纳奥西卡固执且油盐不进没有任何收获。同纳奥西卡分别,转过拐角,珀尔碰上了另一个这几天怎么也碰不上的人。珀尔刻意找了他多次却始终被他避而不见的又一人。
两张同样的脸,隔着花丛遥相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