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没有犹豫的,在狄俄尼索和郝瑞拉斯的呼喊中,珀尔抱着篮子跟着跳了下去。
神官看着渐渐靠近的珀尔,脸上写满了不解,他帮这个男人,从没想过要他回报的。
“抓着我的手!”珀尔在雨中大声喊到。几乎是遵循着本能,神官抓住了一直以来都无法接纳的男人的手。神官感到握着他手的男人也吃了一惊,瞪着赤红的眼睛,那人一片茫然地看着他。
两人在风雨中手拉着手,从空中飞驰着往下落。
矿山的坑底是稀疏的植被,没有传说中的江水河流,连条小溪也没有。
珀尔掏出从路过商人那里搜出的唯一一块劣质晶石,在就要落地砸成肉泥时向下一扔,晶石释放出来的微小冲击波消去了下冲的大部分重力,三人往空中弹了一下,一齐落在地上。
站在山脚朝上望,基本已经看不见他们走的那条路了。还有碎石在往下掉,珀尔抱起篮子,拖着还在发愣地神官冲进了一旁的一个浅洞中。说是浅洞,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山窟。在背部树木是非常珍贵的,所以无法造出木雕的大型神像。在找不到大块的可用于雕刻的岩石时,北部居民们便沿着山体挖出来的一个个小窟,在上面刻上神像,当作庙宇,用来祈求保佑沿路平安。
说白了,这更像是一个临时的避难所。只不过这个避难所多了一个神像而已。欧贝利可的人从来不做花哨又无意义的事。
“我们怎么办?”神官问。
“凉拌!”珀尔探出头去看上面的情况,却差点被迎面而来的石头砸了个正着。抱着篮子,珀尔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话。所有食物都在车厢里。石头给车厢砸了个大洞,食物都不知道落到了何处。
食物在北部,有时是用钱也换不到的东西。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要去哪里找给婴儿吃的流食。
“真该一开始就杀了他。”
神官知道珀尔说的是谁。看着愤愤然的珀尔,他一时按捺不住,提醒到,“那个人是你自己,杀了他你也活不了。”
珀尔愣了一下,然后敷衍地点了下头。神官没有在说话。
外面的雨下个不停,偶尔有碎石滑落发出轰隆声,珀尔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但愿狄俄尼索能耐着脾气把郝瑞拉斯带着。
“谢谢。”
“我不是你为了让你感谢才救你。如果换一个人,我是不会救的。何况你也救了他。”
珀尔朝神官比了比篮子。
神官无奈地笑了笑,“我知道。”
越描越黑,珀尔索性闭嘴。
“你们真的很奇怪,可以对父母亲族下手,却为了不相干的人豁出命。”神官的笑容很温柔,苦笑一下,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开始不确定究竟什么是正义邪恶了。我会讨厌你的行为,讨厌你的过去,却不会讨厌你。很奇怪吧?”
这么多天的时间,见得多了,也愤怒过了,在握住珀尔的手时,神官忽然清醒了。就像有什么在心灵中被打开了。
这个雨天就像个契机,难得的,神官不羞于将自己内心中的困惑和迟疑告知眼前这个男人。
珀尔看了神官一眼,在雨声中轻轻开口,“恰恰相反,你知道吗?我听到你说不确定时,觉得你现在已经开始了解了什么是正义和邪恶。”
靠着墙壁坐下,珀尔将篮子放在腿上,“当你觉得你开始不明白一件事,便是你开始理解它的时候。”
珀尔不是没有面对过诱惑,在曾经可以让他肆意的权利下,他不是没有机会去尽情地放纵。但他每次忍不住要放纵时,便会在脑海中与那个神明对话。只有当你知道你究竟被什么套牢了脖子后,你才能有悲悯天人的心肠。
没有经历过取舍和挣扎的正义与邪恶,不是真正的正义与邪恶。
所谓的正义也不是通过经文便可以读懂和理解的东西。越是简单,越是难以理解。越是教条,越是偏离。不经历真正的痛苦挣扎和思考,就获得的思想,如同居高临下浮于表面的没有感情地诵读。这样的理念被传经布道,变成了可怕的规则,是谁说了正义就一定该如此,邪恶一定万劫不复?
当你面对灾难时,你没有得到理想中正义的帮助,你会认为是正义背叛了你?还是你的理解出现了偏差?
“布道传颂的正义和邪恶就像浮于表面,你以为你理解它,却从来没经历过他,你又拿什么去赞颂和指责它。你用什么去理解它。”珀尔看着神官,“你究竟是想要救赎他人,还是被你自己的正义困在泥塘里无法出来,所以渴望救赎?”
“……我不知道”神官将希望的目光投向珀尔。珀尔投降似的摆摆手,“不要问我答案,我也不知道答案。但是,”
“也许我的道路是错的,也是我会失败,但那样又怎么样?谁的人生不是活了一辈子被一个死字批阅。我不相信别人告诉我的道路,我只走我看得见的道路。你愿意相信什么就相信什么,想要信奉什么就信奉什么,没必要迟疑和害怕。”
人生永远没有答案,但是寻找答案的过程才是人生,不要轻易去相信任何别人口中的正义和邪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正义和罪恶。也许有人能用数句话就能颠覆你所信奉的意义,但你的意义真的是别人一句话吗?
“是非黑白,又岂是一两句话就说的清的东西。”珀尔抱着篮子急得再次探头,暴躁地说,“这个天气连能打劫的商队都没有,如果活不下去,我觉得干掉那个小鬼也没关系。反正大家到时候都快死了。早死早超生。”
神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板正了脸,念叨到,“这是不对的,如果你打劫那些商队……”
在雨声和年到声中,珀尔看了眼神官圆满了的数值板,回头继续看洞窟外的雨幕。
这一番话便把神官讲通了,很简单吗?不,不简单,这一路经历的所见所闻才是积累。到最后,神官已经能勉强自己接受他们打劫抢来的食物。一个人的痛苦和挣扎是需要积累的,也许有的人在置疑自己中走歪了。能坚强地扛过残忍的挣扎,然后继续坚持自己的信念,才是一种豁然开朗。这需要那人本身有坚定的毅力,和能接受自己身上不完美和‘邪恶’的包容力。
“我们就要回家了。”轻轻摇着欧西纳什,珀尔轻轻哼到。
48、第四十八章
珀尔和神官在洞窟一直呆到泥石流过去。等到雨停已经是晚上的事了。
两人走出洞外,看了看距离,要重新爬上去还真不是一般有难度。而且,珀尔推断,狄俄尼索恐怕早就不在原地了。
上面的山路和山涧不同,泥石滚下,如果不前进就只有被滑落的石块堵住去路,等石块清理干净那不知得猴年马月。当时的山路并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退和进,怎么看都是进比较划算。
珀尔思索了一会,最终决定直接朝着他们约定的城市——卡塞出发。
说不定到了那里,狄俄尼索他们正在等着。
出发前,珀尔在附近的薄植被找到了一直正在哺乳负鼠,留了一只幼崽让母鼠发女乃,其余的一刀毙命。那只母负鼠凶得很。珀尔不得不把它的牙齿和利爪全拔了,再把母鼠的ru头塞到欧西纳什的嘴里。
那只母负鼠被珀尔按着,疼得吱吱叫。让珀尔松了一口气的是,欧西纳什并没有因为味道不对就不肯吃。
但这也令珀尔更加确定,对方的意识还停留在他本来的年岁。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等欧西纳什吃饱,珀尔把那只负鼠的四肢裹上布条,找了跟不怎么结实的棍子捆着扛在肩上。鉴于整个喂食前的准备太过血腥,神官早就背过身去了。等珀尔弄好了,喊过他,他才不自在的靠近。
“我……只是还不习惯。”神官低着头,心中也说不清在愧疚什么。他已经知道一味的善良无法在这环境恶劣的地方生存,但人的改变又岂是一朝一夕。
珀尔看了他一眼,“不习惯就不习惯,不是所有事都需要习惯。”
“我以为你肯定又要看不起我。”神官的脸在月光下有些苍白,他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要我学着习惯。”
“这世界不是所有的事都需要妥协,改变你能改变的,剩下的再去妥协。”珀尔蹲在地上将欧西纳什的被单捂好,把篮子提在在手里,骄傲地勾起嘴角,“而且我怎么可能叫你习惯,要知道,欧贝利可人,可是最不喜欢习惯最喜欢改变的人之一。”
神官看着珀尔。少年早就扯掉了多余的绷带,一双眼睛在月光底下红得耀眼,像通透的宝石般镀着月华。
“你会是个好的君主。”神官低头轻声说。
珀尔笑了,不以为意“我可是被人从王位上赶下来的人。”
神官看着珀尔笃定到,“那是他们并不了解真实的你是一个怎样的人。”
“……那你又怎么确定你所了解的,就是真实的我。”
神官想要接话。珀尔却起身说,“走了。”
神官其实想说,愿意对他说那么多的话,去引导他的方向。就证明珀尔不是传闻中那么暴虐的一人。但他知道这男人不喜欢听。唯有把自己定义在恶上,才更容易接受自己的所作所为,所以才会有人愿意宣称自己邪恶。
人都要给自己个理由去残忍。
两人在第二天快要断粮时,把那只负鼠给宰了,在宰掉之前珀尔还特定用随身的瓶子把负鼠的女乃给挤到瓶中。就在第三天,他们快要断粮时,遇到了一队要打劫他们的商队。结果打劫的人,倒霉地反被打劫了。
那商队的头领骂骂咧咧地啐了一口在地上,说什么刚被一个埃俄洛斯的高手打劫了,结果转头又被自己国家的强盗给反劫持了。
珀尔不动神色地看了神官一眼,收拾物品时,装作无意地问起了那个埃俄洛斯人走的方向。听到方向是卡塞时,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看来确实是狄俄尼索。
可惜狄俄尼索抢劫时够狠的,食物和水基本上搜去了不少,也没给他们留下什么。那商队的领队见珀尔把他们剩下的一辆最好的马车弄走了,一个大男人哭天抢地的嚎个不停,当看到珀尔连他那点食物也要弄走时,他已经有了起来拼命的心。
珀尔掂了掂手里有些钝了的刀,用这群人几乎看不到的速度,割断了一个企图靠近的人的喉咙。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乖乖呆着,说不定还有活下去的机会,或者说,你们想现在死?”
商队里本来想站出来的人退了回去。
商队里有一只哺乳的母羊,珀尔给带上了。
这只羊之所以能剩下,估计是当初狄俄尼索嫌活物麻烦,所以商队赶着的那小拨羊,他基本没动。珀尔也只拿了那只母羊,剩下的便留给了那支倒霉的商队。
当他们赶到卡塞的时候,正赶上卡塞的开山活动。所谓的开山,就是在开矿选址前拜祭下双面神。
珀尔还在思索着要如何同狄俄尼索碰面,他便在祭祀的队伍里看到了骑在异兽孰湖上的狄俄尼索。问及身边的围观的人才知道,这人前天才给这里有名的主人开出一个大矿,那家主人觉得此人是能人,是神眷顾的使者,于是给弄到祭典的庆祝里来了。
珀尔咬牙,这根本就是作弊,凭着他俩的能力,将自身的能量放出便能在矿石中引起共鸣,别说一座矿山,就是十座也没问题。珀尔深深觉得这一路上的担心白费了,狄俄尼索这人天生适合混黑道,因为那家伙肚里就是一水黑!
要见狄俄尼索并没有什么困难,这个小矿城里还没有什么高手,珀尔是直接踢了门找到狄俄尼索。狄俄尼索初见珀尔高兴得眼睛一亮,原本坐在地上,现在是立刻起身上前,伸手就要搂珀尔的肩膀。谁知,却被珀尔一巴掌不耐烦地打开了。
珀尔开口就是,
“郝瑞拉斯呢?那个……我呢?”
狄俄尼索脸色一沉,随后心念一转,恶趣味又上来了。
他故意说,“你那个小宠物半路不经玩,死了。至于那个缩水的你,路上分开就不知去了哪里。”
狄俄尼索说完,仔细地盯着珀尔的脸,想看着对方是否会爆发。
其实狄俄尼索心中也就那一点不忿,纯粹是珀尔一开口的“郝瑞拉斯”让他有些过不去。
他故意这么说,更多的是想试一试,就像赌博般,他想要知道珀尔对于这几人的态度。
篮子里的那个,算是和死了没两样,剩下的,就是那个碍眼的神官和那个一点用也没有的小宠物。
狄俄尼索的眼底算计的光一闪而过,随即低头。
珀尔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是不信。不管是谁死了,他也算gaover了,现在他还活着,就证明这几人都没事。狐疑地看了狄俄尼索一眼,见他低头,珀尔更确定这家伙是在胡扯,整个人人顿时就无语了,吃饱了撑的说的就是狄俄尼索这种人。
“哦,是吗?”珀尔抽抽嘴角,淡定到,“原来你也有这么无用的时候,是我太看得起你了。”
“你……生气了。”狄俄尼索不太确定,小心翼翼地看着珀尔。
珀尔懒得理他,甩下一句没有,就叫旁人准备房间。那些被吩咐来照顾狄俄尼索的人,看了新主人一眼,都不敢动。
狄俄尼索心里不是滋味,这样的态度究竟是在乎还是不在乎?他还是看不清。摆摆手,吩咐那些人照做,然后闷声闷气地对珀尔说,“放心吧,两人还活着。”
“……我知道。”珀尔一点也不担心地坐在椅子上喝水。
“你知道?”狄俄尼索奇怪。
珀尔噎了一下,总不能说老子的命和你们挂在一起。于是,用水润润喉后,他清清嗓子说,“我信得过你。你也要信得过我才对。”
这样敷衍的一句话,却令狄俄尼索十分高兴。一高兴他就痛快了,“我带你去见他们。”
神官在旁边看着两人,总觉得狄俄尼索根本就是被珀尔吃死了,还一副傻乎乎的乐呵样。
这世上,总是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