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间的板上传来急骤的脚步声,颜和的眼光从眼角斜过去,看清了来人,微微的一笑指着自己旁边的大片空地“都副,坐”
还穿着铠甲未卸的都副惊愕的道“殿下,明天就要交战,您……”
“我知道”颜和心里知道都副想说什么,无非就是明日交战,还有闲情饮酒这样的话,他举着酒坛子又望了一眼都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呢,接着”话还没说完,手中一使劲儿,就将酒坛子扔了过去。
都副一把接住抓在怀里,不明白颜和这是何意,正想扶他回房休息,却又听见他说“明天一战,如果我没回来,记得要八百里加急通知父皇”
“殿下……”都副错愣住,颜和说明日一战如果不回来,那这么说,他是已经打算好自己不会回来的事情了?“殿下,您这是打算……”
“哦,我让你八百里加急,不是通知父皇我没回来的事情,而是让你,把你们最想追随的将军名写上,在这个时候,父皇,兴许会答应”怕他误会,颜和又将之前的话补充了完整,而都副他们‘最想追随的将军’除了白恺,还会有谁?
“其实……您不需要这样冒险的”都副将酒坛轻轻放在地上“除了您,我,赵将军,钱将军,还有其它三位将军都可以代您上战场”
“有些事情明明就是很简单,可往往,你为了要不同然的结果一定要将过程给曲折一下,最终得到的结果呢,还不是一样,只是有些人看的透彻,有些人,看不清罢了”颜和低声说着这话,声音不大,正好都副也能听见,却是不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不喝酒吗?”颜和看着都副放下的酒坛子问“明天你不必出兵,没关系的”
“末将出征的时候是不饮酒的,除了庆功宴”都副一丝不苟的道“以前白将军曾叮嘱过,你的谨惧,可能让敌军无处击溃,但你的大意,可以让自己送命,在军营里,白将军也是极少允许部下在交战时饮酒的”
听见都副的话,颜和原本还带着笑意的嘴角被扯平,他默然的捋着下巴,突而自嘲的“我一定,是个很失败的将军”
以为是自己的话让颜和不高兴,都副连忙解释“呃,末将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以前白将军这样告诉过末将,所以,末将不敢在这时饮酒,万一出了差池,责任,恐怕末将是担当不起的”他顿了顿,又说道“其实,在末将心中,是非常佩服殿下的”
“佩服我?”颜和轻薄的音量飘来“我还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佩服的”
“不是的”都副急急的道“殿下的胆识过人,从明日您亲上战场就可以看出,之前,末将只知道您在京城内,是个养尊处优的太子,不用担心国事,不用忧于战争,可能连兵书都不会,但是,末将现在才知道,您不是的,而且,您也冷静,稳重,末将知道,您以后是个做大事的人,所以……”
“不说我了,谈谈你吧”一直听着都副述说的颜和突然打断“我的事情,没有谁比我更清楚,我不需要别人的评价,也不需要听别人的想法,那样,只会让我没有办法”他重新拿过酒坛“你从军了这么久,也都没有想过以后要怎么打算吗?人,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在战场上渡过吧”
“说不定哪一天,我们就会战死,所以一直都没有想过以后要怎么办”都副有些腼腆的说“以前,有想过功成名就之后,讨上一房媳妇,一家几口,过的平平淡淡,却也热热闹闹的,可时间久了,这种想法,就慢慢的淡去了”
“哦?”颜和淡淡的问“那为什么,不去找个媳妇过这种你想要的平淡安稳日子呢”
都副蓦然的脸红,结结巴巴的道“俺……俺没人要”说完这话,又补充道“末将长的这么膘悍,实在让人不敢靠近,再加上,我是个粗人,战场上又杀过这么多的人,双手都沾满了血腥,别人怕我脾气暴臊,影响不好”
“以前找过对象?”
“以前托媒婆找过,人家来看过,说我又是当着官,长的也还处魁梧,但一听我常年在外,没个定期,又是杀的人多,再结合我这长相,就觉得万一我一生气,把妻子杀了,那还得了?所以,到最后,没戏了”他说到这儿,又突然无限感慨的说“其实,这样也好,以后要是真的哪天出了个事,也不用挂念着家人孩子该怎么办,一个人,死了就死了,起码不会拖累别人”
正在都副无限感伤的时候,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其实,有时候一个人也挺好的”他拍了拍都副“以后如果实在不行,我赏赐一个美女给你吧,算是完了你的心愿”
“不用,不用”都副连连摆手,惊恐的道“我怕别人到时会记恨我的,再说,我现在的心愿,只是希望国家能够太平,不要再打仗就行,以前,真是怕了”
“会的”颜和安慰着道“总有一天,这个国家,会安稳的”他双眼望向楼栏外“没有什么东西,是会持久不变的”战争是,皇位,也是,他的双眼垂下,睫毛覆盖住了眼睛,几乎看不见他的眼神。
都副以为他说的,是战争终有一天会平息,也附合的道“是啊,没有什么东西是会持久不变的,所以,我信殿下”
第一百五十二章 翻阅陈年事
伯谦回到了太子府,他站在门口仰望着门上正中间的牌匾,上面烫金字体赫然的肥大“太子府”这三个字也异常耀眼。搁了搁脚步,他走进去,府里的下人们都客气的道“总管回来了”
他点点头,将步子迈的更慢了一些,他来这里,也有些年头了,府里的每一个人,都非常的尊重他,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太子的老师,更因为他为这个府做出了太多的贡献,他自认为,在这里不曾得罪过任何人,除了必要的事情,平日里也都是温和文雅。待下人们更是不薄,他走进房间,顺手反扣上门,现屋子里的东西已经被打扫的焕然一新了,桌角还有些湿,分明是刚刚擦拭过,指尖不由的放在桌面上,轻轻的划过,这里有太多他的心血了。
想想那时刚进太子府的时候,太子还不甚大,在灌木丛中的惊人一面,他便断定,这个人,以后就是他要辅佐的君王。他想到办法让颜和带他进了府,教会他隐忍苦楚,他知道颜和对他有完全的信任,就像他出征一样,他交给他的三个锦囊,已经照做了两个,颜和不是傻瓜,他知道哪些东西是有利的,哪些东西是有害的,即便是拿他的命去赌,他也仍是选择了信他,足以见得他在颜和心中的地位。
说到三个锦囊,他不禁又想起白恺来,曾经同朝为官数年,虽然官职上很少打交道,但私底下两人的交情还是不错的,这当然也要从替雅夫人医治说起,他知道白恺的夫人雅儿曾因身体负伤而留下后患,体内的余毒又没有及时排清,所以白恺四处求医,招募有能之士前来给她治病,可基本上都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所以这毒一直没有人能治愈,他偶然间在街边看到告示,便跃跃欲试,可当他去的时候,现雅夫人已经病入膏肓,根本就没办法治愈了,最后,应得白恺的要求,给他开了一副“子西时”的药,让他亲自送走雅夫人最后一程。
白恺这样送走雅夫人,也是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如果换作常人,都是但凡只要有一线希望,也都要尽力抢治,可白恺却表现的很淡然,说话,做事,都是让人觉得冷冷清清,他甚至怀疑白恺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爱过他的妻子,也一度的觉得白恺过于冷漠,但后来,渐渐的现他其实是在忍。
无可厚非的是,白恺是个很能忍的人,他关心政事,提携人手,却并不培养心腹,也不主动来往,然而只要是他的门生,只要遇到了不能拿捏的事情,都会去找他,要寻个答复,他一一解说,但却从不居功;他功高盖主,然而为人处事绝不高调,他甘心屈于皇帝之下,做一个镇国大将军,有事便报,无事便闭口不言,就好比来说,这一次白恺被罢了官位,他不求饶,不吭声,这一点,作为一个将士,有这份骨气,他可以理解,但实际上,没有任何人比他更了解他了,白恺在等,他在等一个利于他的时机,他知道竺南国没有他不行,东夷为什么肯二十年停战不出兵?那是因为惧于白恺的威武,只要是白恺出征的,没有失败过的仗,他一旦脱下了朝服,他便知道,东夷就会蠢蠢欲动,皇帝此时忌于他的官高权重,罢庶之后,一定不会派白恺出迎,但如果给他一个重创,考虑到朝政,江山,白恺最后还是会出征的,而这个时候,就是皇帝去请,不但不会降职,反而还会再升职,而白恺,恐怕等的,也正是这个效果。
如果真的不了解白恺这个人,恐怕会以为他淡泊名利,可后来他又现,白恺却是相当注重于这个官位的,尽管他数十载都居于将军之位不曾变动过。
他这一次只能说是顺水推舟送了个人情给白恺,他知道,就算他不采取动作,白恺也会顺利的回到朝野之中的,而他,不过是让这个时机提前了而已。
哎……轻叹一声,顺手找了张方椅坐下来,双目缓缓的闭上,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红衣女子的身影来,这辈子,他欠的东西太多了,他欠九娘的,欠白恺的,更欠颜和的,这,要他如何去还?
静静的沉思着,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外的脚步声,“咚咚”突然有人敲门,伯谦皱起眉头,这个时候,有谁会有事情找他?他对门外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然而进来的人,却是伯谦不认识的男子,他进来后,对伯谦说“我家主人想见你”
伯谦微愣一下“你家主人是谁?”心里暗忖他是怎么进来的?也没个人跟他通个信。
“呵呵,岑大人,是我”一个轻笑着的声音从男子背后传过来,前面的男子躬着腰退到了一旁,露出后面的面孔来。
一声“岑大人”叫的伯谦又是一愣,一种危险的感觉浮上心来,他勉强支撑的问“原来是二殿下,太子现在不在府上,您改日再来吧”
“不妨”颜泽迈了进来,手中的折扇打开轻摇两便上“我是专程来找岑大人您的”他走到伯谦面前双眼紧盯着他,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嗯?”
伯谦心中一紧,颜泽的一声声“岑大人”似乎他已经知晓了什么事,不妙的感觉更加浓郁的笼罩了全身,但看到颜泽不紧不慢的样子,大概的猜测,颜泽也不一定能肯定他就是岑伯文,更何况,这件事情也就只有白恺,颜和两人知道,再者,他现在的模样,与过去相差甚远,就算是他娘站在他的面前,恐怕也难以认出。他摇了摇头似乎恍惚的道“伯谦不明白二殿下在说什么”
知道伯谦不打算承认,颜泽也没有多说什么,“呵”他掩嘴轻笑一声“不用和我装了,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嗯?岑——伯——文?”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那个男子已从怀里掏出一本蓝皮的厚册子来递给颜泽,他接过册子动作娴熟的翻到了后面,看着册子时,伯谦的心便已提了上来,但他还是没有出声,只默默的等待着颜泽的下文。
颜泽终于停下了翻书的动作,停在一页上,他兀自的念道“岑伯文,男,曾历任从三品文官,担任钦差大臣拔银赈灾,但在途中私自调换官银,其夫人九娘携银投江,致使白银万两无处寻迹,现……”他念到这里,忽而停顿了下来,伯谦抬了抬眼,看到册子上到这里,剩下的记录便没有了,中间还有被撕过的痕迹,颜泽又从怀中掏出另外一本蓝册子,又朗声道“岑伯文,男,现年二十三岁,过去史因不详,因偷窃并杀人入狱,判其……”同样也是只念了少许,颜泽又停下来,他举起这两本名册对伯谦道“想必不用我说,先生也是知道这名册从哪里来的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策中策
颜泽说的丝毫不含糊,他对伯谦低声道“大家都是明白人,在明白人面间就不装糊涂了,你说呢?”
伯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略扫了一眼颜和便依旧淡淡的道“二殿下,您真的认错人了”他抖了抖袖袍继而道“我的确也姓岑,但是,我叫伯谦,并非伯文,二殿下,不会因为这个而断我的身份吧”
颜泽抬起眼来“岑大人这样说,是不打算认了?”
“不是便不是,二殿下又何需逼着伯谦认?”
“那好,我这么跟岑大人说吧”见伯谦抵死不认,颜泽不免有些不烦,他将手中的册子放在桌面上说道“岑大人在二十年前还为官担任从三品官职时,因生天灾,故而皇上在众大臣的力推下,任命你为钦差,拔白银万两去灾区赈灾,但第二天出时,遇到劫匪,其夫人九娘杀死了所有人,岑伯文却失踪逃逸了,而后,九娘带着所有的银两投江自尽”
颜泽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问道“你说,我说的这点可有遗漏?”
伯谦微微一笑“殿下说的这些前几天,伯谦都还在市井上听过,流言传下来,真真假假,谁又能知道?”
“不急,不急”颜泽又款款的从他身边走过“我要说的,重点并不是这些”他拨弄了一下手指细细的说到“我所关心的,不是这件事情,而是,九娘沉江的那几个箱子里装的究竟是不是银两?”
听到这儿,伯谦心中一愣,不知道为何颜泽会提起这个问题,他仍未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颜泽见他还沉的住气,继续说道“试想一下,白银万两是非常重的,然而九娘一个女子却能将它从山路上运到河边,再将它丢入江中,这好像有些说不过去,她的相公是个钦差,卷银潜逃,这无疑是逼着皇上下旨判下他的死罪,难道她就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听说,那个九娘,可是十分爱伯文的,以她的痴情,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所以,这其中疑点重重呐”他说罢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伯谦,似是在等着他的回答。
伯谦总算是听明白了颜泽的意思,他今日来找上自己,并非是想证明岑伯文没死,而伯谦就是岑伯文这件事情,他只是借着这件事情,想来试探一下自己的口风,确认当年九娘带着白银沉江的事情,说白了,他就是冲着这些银子来的。
倘若他有了大笔的银子,富可敌国,即便是没有后台,但有钱能使鬼推磨,招兵买马,就不成了问题。
“呵……”伯谦忽而笑起来,笑的声音让人听起来莫名其妙,不明白他为何这样笑,颜泽合拢手指,抑制着自己的奇怪道“你……笑什么?”
“我笑,有此痴人”伯谦的双手按在桌子上,加重了几分力道掐着桌角“事情都过去了二十年,就是花儿也该谢了二十回了,找寻那些无用的事情又有何用?如果殿下想要达到自己的所愿,应该去做些实际的事情,而不是在这里,和一个老匹夫谈论当年那些他不了解的事”他转过身来,手摊向门口,对颜泽道“二殿下和伯谦谈不拢,我看,二殿下还是早些回去谋划您的伟业吧,总比在这儿耽误您的时间要好”
显然是没有想到伯谦这么快下逐客令,颜泽本还带着的微笑瞬间僵在脸上,门口一直守着的男子此时冲了进来,动作极快的掐住了伯谦的脖子“你敢这样跟二皇子说话?”
伯谦被突如其来的一双大手掐住脖颈,顿时头部向后仰起,他却面不改色,艰难的道“事实如此,二殿下自己斟酌”
男子的头偏向颜泽,等着他的指令,颜泽思索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托在脸颊旁“放了他”,待男子放开了伯谦,颜泽立在他面间,身姿十分挺拔,他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对伯谦说到“岑大人,你知道么?我很欣赏你,大哥,他有你这么一个谋士,真是他的幸运”他将手放在伯谦的肩上,一双桃花眼溜溜的转了一圈“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件事情,我不会就这样结束的”说完这些话,颜泽才迈着步子朝着门外走去,当他走到门槛处的时候,又不忘回头看了他一眼“岑大人如果哪天想找我,我颜泽随时欢迎……哈哈哈哈”说罢,大声笑着走出了门口消失不见。
不明白为什么颜泽会临走时大笑几声,但看到颜泽主仆两人离开了他的房间,心里的
好看的电子书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