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素这副面容,本来就是不怒自威,这话说得语调低沉,又有些几分骇人。
“卑职无能……”何知县的脑袋又重重地磕向地板。
“何知县,你也是两榜进士……”王素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出身贫民,世辈为农。是官家的考试制度,让你能够进朝为官。朝为田舍郎,暮入天子堂。你就是这般报答官家对你的厚望吗?”
“卑职惭愧……”
王素终于忍不住了,将茶盏摔在地上,额头上青筋暴起:“蠹虫满地走,豺犬当道。官吏沆瀣一气,横征暴敛,百姓有苦不能言。这费县县衙,哪还是官府啊?分明是贼窝!你这个一县父母,连权力都使不了,被两个不入流的小官要挟……”
王素的话,句句如刺,扎在何知县的心头。他悔恨万分,自己怎么从一个意气风发的两榜进士,变成了这么一个吃喝混日子的家伙。
“卑职罪当万死!”何知县眼泪鼻涕齐流,泣不成声。
王素端坐在椅上,长叹一口气:“那些个典史主簿,把你一个朝廷命官整得晕头转向,一句话都不敢说。你也自甘堕落,甘当这些蠹虫的傀儡。要不是那柳明向我禀报危机,我还不知道这个弥天大谎,要瞒多久。”
“罪民……罪该万死,甘愿伏法。”何知县改口连“卑职”二字都省去了,他心想自己这顶乌纱帽,肯定是被摘了。剩下是徒刑还是流放,就不好说了。
“罪民?”王素鼻子一哼,“本州还未判决,你便想撂挑子?”
何知县一愣,似乎听到了弦外之音,他抬起脑袋,露出可怜巴巴相,看着王素。
王素看了柳明一眼,又对何知县说道:“那典史与主簿,罪在恶。你呢,无所作为,罪在蠢!本州是可以将你们一锅端了,全部换上新人!”
柳明见王素看了自己一眼,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这位知州大人,久历宦海沉浮,任何一举一动,都是有深意的。
这何知县,虽然蠢,但是好歹也曾经提拔过自己。而且,最后那关键时刻,这家伙也是良心觉悟,提醒自己快逃命,没有与那主簿典史同流合污。
想到这,柳明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拱手道:“大人,学生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王素颔首。
柳明心想自己还得替这位知县解围,于是朗声道:“禀大人,现如今,官府内乱,百姓惶惶。学生窃以为,一切为稳定大局为重。现如今,典史主簿等一班官吏都被摘帽处刑,若是这一县父母再被革职,那么县内民心将会不稳。”
说到这,他站起身来,拱手作揖道:“何父母,只是一时糊涂。学生曾受何父母提拔,认为其为官之心并不坏,只是被ji人蒙蔽。此次危机,更是在关键时刻,派本人去知州府求援,这才稳住了大局。”
何知县跪在那里,眼泪哗哗的,啥也不说了。他没想到关键时刻,那柳明还会为自己说话。
他知道,现如今,自己的命运,也就掌握在柳明身上。他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柳明。
柳明说完,那王素并不接话,而是陷入了沉思。
王素继续坐着,柳明继续站着,何知县……还跪着。
似乎是想通了其中的诸多关节,王素微微一笑道:“费县内商社林立,绝对不可让商贾们对县衙完全失去信心。一切,还是以稳定为主。这朝廷新任官员……一时半会补不过来。”
他扭头看着何知县:“恶,不可救。蠢,犹可治。本官念在你良心未泯,先仍旧让你代理知县一职。本官择日上报山东路都转运使秦大人,届时再听发落。”
“罪民……不是,卑职多谢大人。”何知县磕头如捣蒜。留职查看,这对于何知县来说,比当年金榜题名还有高兴。他跪爬着到王素脚边,感恩淋涕道:“卑职一定重新学习为官之道,不负大人重托。”
“你起来吧。”王素叹口气,“这费县官场的官吏,我看过半都有问题。你要重肃吏治,有的忙了。”
何知县拱了拱身子,脸上露出为难神色,转儿看着柳明道:“柳明,我跪得双脚发麻,实在是起不来。你扶我一下……”
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