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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五:福园(1/2)

作者:碧海君

    隔天,筱宫山福园里,玄正沿着悠长曲折的走廊慢慢走着。

    “江南雪景也是不错的。”他抬眼瞧见园子里的红梅开花了,映衬着雪的素白分外鲜艳,忽然就想起一句中原人写的极好的词,“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一时兴起,离了廊子,抬脚就踩进了软绵绵的雪堆里。

    “公子当心。”身后的侍从紧跟着上前,却被他挥手止住了。

    玄披着一件淡青色绣祥云的锦绣披风,黑发都束了上去,他站在一株开的最好的红梅树下瞧了一会,伸出手,拣着开的最是繁茂的梅枝折了下来,又饶有兴趣的绕到另一棵树下。

    就这么在园中逛了一会,再回到廊下时,已是满手开的灿烂艳丽的梅枝,玄微微低下头,幽香隐隐传来。

    “公子,姚家三爷出来了。”有人来报。

    “哦。”玄应了一声,好似满不在乎一般,在廊下选了个干净地坐下,认真的挑选起手中的花枝来。

    众人一时都跪在其身侧,无人说话。过了一会,又有人赶来禀报。

    “姚三爷还在等着公子,说有话要说。”

    “嗯。”玄还是不动,手上挑挑拣拣中,脚畔已一地落红。

    又过了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却是一个女婢来回话。

    “公子,青凤小姐想见你。”

    “不见。”这一次,玄回答的很干净利落。现在,他手里握着的花枝只剩下原先的一半,脚边落花成叠。

    他看着似乎终于满意了,起身慢慢往回走着,侍一众从们也紧随而起,跟在他身后。

    玄往前走了两步,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侧头对着身边的一个侍从道:“去,告诉姚三爷,我说了什么,他也听见了什么,把事情做好,我自信守承诺,旁的就别再啰嗦了。”

    侍从恭敬一揖后转身而去。

    玄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再打量了一番手中的梅花,嘴角笑意缤纷而来。

    “真是个贪心的家伙。”

    他自顾自喃喃一句,也不知究竟说的是谁。

    姚千璃站在寒风呼号的院子中等了许久,心中其实早就了然。他微微叹了口气,只把目光不舍的朝青凤所在的小楼那儿递了递。

    打马走在雪夜的林间,耳边刮过瑟瑟冷风,姚千璃只觉得难以言说的透骨寒凉。

    多年未见了,当年娇媚可人的少女竟成了枯槁蜡黄的残烛,连那双秋水温柔的眼眸也灰白无光成一潭死水,清扬婉约的声音堪堪只剩一缕游丝,本该是最丰润富足的年岁,又是那样显赫的出身,她却落得这般残破。

    姚千璃手下用力,紧紧捏住了缰绳。心间刺痛的情绪爬上面颊,眼眶中立时盈满了泪水。

    都怪自己,还有那些贪心和欲望,若不是非要和兄弟们较个高下,扯出当年那许多家宅纷争,又怎么会祸延无辜的凤儿,更不会如今连累家族!

    他想起方才嘶哑哭诉,颤抖如一片薄叶的女子,脆弱枯瘦的她瞎着一双眼睛,却热泪滚滚不断,她还是那么聪明,一下就猜到了翟玄的意图,拼命哀求他远离来自自己家族世代不断的可怕斗争,放过她的哥哥,过自己的安稳日子去。

    可是行到这一步了,哪里还有什么安稳日子,不管是他,还是凤儿,都已经被搅进了这场风暴里,天地纵然广阔,奈何留给他们的却是个四处混沌,前无去处后无退路的死胡同了,他们已是无处可避了!

    姚千璃心中凄苦,又明白翟恪翟玄两兄弟都是心狠凉薄之人,他们任何一个都不会为了小小的青凤而甘退半步,自己眼下正站在当中间。杀了翟恪,能救凤儿,可从凤儿已然猜出翟玄的计谋来看,日后两人必当情断含恨;可若不杀翟恪,既救不出凤儿,也难以为姚家脱罪。

    姚千璃本不是个自私爽利的人,被如今的困局一搅,又间杂着千绍的死,多年的悔恨和宿怨都翻涌上来,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揉捏碾碎了一般。

    因姚家如今获罪被囚,姚千璃也算是脱逃的罪犯,自是回不了自家原先的宅子,所幸梦秋在端城外还有个不大不小的宅子,且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便暂时安顿在那里。

    鱼欢楼的事情一出,梦秋也彻底回不到明面上了,他的心却松快了,到底不用在做那扭捏的小相公了。

    姚千璃推门进来的时候,梦秋正席地坐着,手上摆弄着一根铁鞭,桌几上温着一壶酒。

    “三爷。”他叫了姚千璃一声,却见姚千璃脸色灰白,走了没两步就颓然坐到地上,也没有理他,两只眼睛呆呆的。

    梦秋紧锁了两道眉,正要发问,却见姚千璃忽然惨笑一声,疯了般抓起那壶温着的酒就往嘴里灌,没两下就灌了个精光。他用力一甩,酒壶重重的撞在柱子上,摔了个粉碎。

    梦秋素爱饮烈酒,他的宅子里到处都存着酒。姚千璃砸了酒壶,犹自飞快的扑到屋角,撕开封布,举起酒坛子就一气猛灌。

    梦秋吃了一惊,急忙冲过去夺下他手中的酒坛,谁知姚千璃竟似疯了一般,用力打在他身上,将他推开,转身又揭开另一个酒坛就喝。

    梦秋起身便去拉他,一个不当心,酒坛从他手中滑落,砸碎在地上,屋中拢着炭盆,酒气就升腾的更快,一时间满屋子的酒香充盈。

    到底是经年的烈酒,姚千璃虽时常混迹教坊酒肆,但这般饮酒还是一下就醉了。他两颊通红,尤嫌不够的趴下身子要去舔舐那尚残留在破碎坛口的残酒,终是叫梦秋用力一扯,拉到屋子的另一角,方才作罢。

    梦秋自认识姚千璃起,只知道他是一个风流不羁的贵家公子,通身的做派皆是随性又体面的,何曾有过如此疯狂不理智的时候,大约只有因为那个女子罢。

    梦秋知道姚千璃此去是做了什么,那迷晕荷歌的香料还是他奉上的。姚千璃出门时明明是隐隐含了丝希冀的,为何隔了一日回来却这般颓废?

    转念一想,也明白了,那些个贵胄权勋们,怎会那么好打交道。他们的心思肠子里不知埋了多少谋划,更不屑说是一个国家的储君了。他本不赞成姚千璃铤而走险,却又知道他这许多年来对那个女子的思念,只能由着他搏这一回,看来终究是不成了。

    梦秋叹了口气,将瘫倒在地的姚千璃扶正,他却忽的冲自己笑了笑。姚千璃的眼睛那么美,迷醉时分的神采更是华光最甚。

    “三爷有什么吩咐?”

    梦秋对着姚千璃轻轻问道,他却只是摇摇头,过了片刻,便开始絮絮起来,梦秋跪坐他侧,静静听着,烛台里噼啪作响……

    待天慢慢蒙蒙亮起,姚千璃于惊梦中猛的坐了起来,一时头疼欲裂。他撑着头清醒了一会,张口唤了几声梦秋,然,过了好一会,也无人回应。

    姚千璃抬起头,但见一室铺撒着淡淡的日辉,今日不是晴天,有薄云遮住了日头。烛台里的蜡烛已经燃尽了,凉透了蜡油堆叠结块,不成模样。

    没来由的,他忽然心慌起来,赶紧下地来,在各房中匆匆走了一圈,却哪里都不见梦秋。姚千璃心道,也许是出去了,他总爱那些刀枪剑戟的,想是又去了铁匠铺也未可知。

    稍稍吐出一口气,忆起昨日之事,烦闷心乱渐来,脚步颓然的刚回了房间,身体却突然一滞,他伸手按住腰侧,果然,那翟玄所给的匕首不见了!

    他急忙四处摩挲,又在房中翻腾,却是什么也没有,侧眼间,他的眼角竟是忍不住突突直跳。但见靠窗矮榻上的小几上端正的摆着一页纸,用镇纸压了,平平整整的。

    梦秋不见了,匕首也不见了。

    他大步两下就冲到小几前,果见那上面是梦秋的字迹。

    “企盼公子得偿所愿,梦秋去去就回。”

    姚千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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