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墩呈鼓形,为楠木所制,有些份量。
工部尚书府邸之内,太夫人卧室之中,所用的地砖自然是高档货,全部是看上去光润似墨玉、踏上去不滑不涩的细料方砖。
绣墩在方砖上拖动,发出了一声有些古怪的划音。
老太太猛地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缀着八宝福袋的香云纱帐顶,随即又闭上了,紧紧皱着眉头,显然既不快又难受。
贾太医当然看见了老太太的神色,连忙俯身凑近了些,轻声问道:“太夫人可是觉得眩晕?”
之前卞内医对老太太的病症有所描述,但贾太医不能只凭道听途说就动手行针,病人就在眼前,自然要望闻问切自行再诊断一番。
老太太根本没再睁开眼睛,也没有答话,只伸手往颈下摸去。
贾太医还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难道这位太夫人病糊涂了?还是没听清自己的问话?
接着,在贾太医的视野之中,一只方方的东西……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啪!
正是原本在老太太脑袋底下的瓷枕!
这瓷枕并不算大,扁扁长长方方的一只,直接拍在了贾太医的脑门上!
贾太医给彻底拍迷糊了!
这、这……这是怎么说?咱没干啥天怒人怨的事儿啊?
瓷枕很瓷实,在贾太医的脑袋上并没有裂更没有碎,很完整地骨碌了半圈,在贾太医的肩膀上弹跳了一下,然后才华丽丽地砸在了地砖上。
哗啦!
四分五裂!
瓷碴四溅,大块儿的飞不远,小块儿的却是射得刁钻,有一块儿更好弹在了葛姑娘的额头上。
也是葛姑娘运气不好。她若是好好儿地站着,大概瓷碴也弹不了那么高,只是偏偏葛姑娘正好在弯腰放药箱,这下糟糕了!
刚刚断开的瓷碴何等锐利。从葛姑娘的眉梢斜过额角,划开了一道两寸长的口子,登时血流披面,眼睛都睁不开了。
“滚!”老太太扔了一只瓷枕。却是愈发烦躁了,半趴在榻上只是干呕,略回过气来,便是一通发作:“你们统统给我滚!谁让外男进来的?等我老婆子死了,你们再订新规矩去!如今都给我滚!”
尉迟尚书被老娘骂得狼狈不堪。万没想到母亲都病到这个份儿上了,居然还是不肯让太医看诊。
殊不知规矩这东西,在不同人眼中大不一样。
好些在高门勋贵府中长大的女子,到自己当家的时候,恨不能随心所欲,将规矩统统废了去,只留些表面文章,盖因多年来被规矩约束得实在难受。
而愈是一般人家出身后来显贵的,愈是将规矩看得天一般大,生怕被人说一句‘小家子气’或是‘上不得台面’。乃至于矫枉过正。连该通融的地方都不肯通融。
老太太大抵就是后者。只因是武官的女儿,未嫁之前没那么讲究,家中多有青年兵士出入,所以老太太做新媳妇的时节,便因此被打趣取笑过多次,渐渐养成绝对不见外男的古怪性子,恨不能与史上的节烈女子比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