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智瑶只留了赵无恤一人商量,护卫随从都在大帐百步以外,帐中几乎空无一人,只有赵无恤那咬牙切齿的话不断回响,声声入耳。
智瑶有些失神,缓缓放开双手,赵无恤也趁势退后了几步,低头看着胸口的伤口,不深,只是伤及皮肉,但给智瑶的打击却似无比沉重。
赵无恤退后几步,拉开与智瑶的距离,稍微平复了下激烈的喘息,恢复了一贯淡然的神色,低头行礼道:“无恤对执政失礼冒犯,请执政以军法处置。”
智瑶看着赵无恤又恢复了淡然木讷的神色,礼数恭谨的请自己治罪,顿时心中只余满腹苍凉,就这么看着赵无恤,一言不发。
赵无恤不敢抬头,也不愿抬头,其实他的心中亦远不如此时表面神色那样淡然,害怕再在这帐中呆下去,自己会失控,会……会心软,赵无恤道:“执政不罚,无恤告辞了。”
不等智瑶准讯,赵无恤便转身退出大帐,撩开大帐的门帘时,赵无恤顿了下足,道:“执政,我们……我们该与齐国议和了,这场仗耗时太过,现在国内又生异动,我们打不下去了。”
智瑶没有回话。
《史记·田敬仲完世家》:
“齐晋鏖战一载,未分胜负,齐国方经历北地败战,两面受敌,乃遣使与晋求和,晋国久攻齐国不下,国中多纷扰,亦有意止战,乃与齐议和退兵,。”
晋国出公十七年,流亡在外的中行氏、范氏上表将自己在晋国国内的封地献给国君,出公受表,但此时在前线匆忙与齐国达成罢兵和议的晋国四卿,匆匆率军回国,智瑶直接将那份中行氏与范氏献上的封邑地图给撕了,更有甚者,智瑶打出“扫除范氏、中行氏余党”的旗号,联合赵氏、韩氏、魏氏三家向原中行氏、范氏的封地进军,一年后,晋国四卿瓜分了这些本应该是交还给晋国国君出公的土地。
眼见到手的土地都还没捂热呢,虽然就是真的到手了,也可能只是名义上如此,封邑的邑宰官吏根本轮不到晋国国君去插手任命,但智瑶这公开的近乎羞辱性的做法,还是让晋出公愤怒了,或者说恐惧了。
赵志父去后,出公继位,对于智瑶他已经隐忍十几年了,可眼见的,四卿越发壮大,甚至连表面上的礼数表面上的尊重都不稀罕给了,出公觉得在这么隐忍下去,晋国真的就要完了,真的就要被这几个世卿大族瓜分了。
是以就在智、韩、赵、魏瓜分封邑不久,晋出公通报齐、鲁、秦、宋等等当时所有的诸侯国,宣布四卿为叛逆,以霸主之名号召诸侯挟住晋君剿叛逆。
这种公然撕破脸的行为,让四卿也慌了,虽然晋国国君已经是傀儡样的人物多年了,但是毕竟晋国此时名义上还是一个统一的国家,也还是名义上的霸主,也还是在名义上扛着那副“尊王攘夷”的大旗,这会儿的中原地区,诸侯国还是蛮多的,所谓的“国际声誉”还是要顾忌的。
于是消耗了一年多时间去侵吞中行氏、范氏封地的四卿,急忙调转军队去攻打晋国国都,干起了一件晋国公卿常干的也是春秋事情的许多权臣常干的一件事——篡逆弑君。
调集军队濒临国都之下,等待着其他几卿前来汇合时,赵无恤看着这座雄伟的城池,百年霸主,晋国的国都绝对不比齐国临淄或者天下任何一个国家逊色,百余年间,这座城池里发生了无数家族覆灭的公卿惨烈内斗,也有无数国君在这座城池里被臣子所灭,而今日,是他赵无恤带领赵氏私兵,要来弑君了。
赵无恤的嘴角扯出了一个略带讥讽的微笑,哈,后世会如何记载他赵无恤呢?兴赵的有为家主还是乱臣贼子?
远远见到有车架过来,车驾上插的旗子却是韩氏家主的主将旗,赵无恤上前两步,见到从车上跳下来的韩虎,有些疑问道:“韩伯呢?”
赵无恤口里称呼的韩伯就是韩虎的父亲韩不信,因为韩赵交好,赵无恤的称呼就会有几分称呼亲近长辈的叫法,而韩虎一听赵无恤问他的父亲,立时便流下泪来,道:“父亲闭门绝食了。”
赵无恤一愣,道:“韩伯他……他为什么?”
韩虎流着眼泪道:“父亲,父亲说他是晋臣,让他最后尽一个晋国臣子的本分,让我放手去做韩氏的家主。”
赵无恤听到这话,有些伤感,良久才叹了口气道:“韩伯何必。”
韩虎擦了擦眼泪,道:“父亲不许我耽搁,让我率军日夜兼程赶来与你汇合。”
赵无恤听到此话,又先到一年多前,在与齐国交战时,魏侈的死讯传来,遗命竟是不许魏驹奔丧,要他以国事为先,然后不自禁的,赵无恤转头看向北方,他父亲的陵墓所在,自然,那么远,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只是赵无恤不自觉的回想起父亲去世时对阳虎的那番话。
赵无恤记得阳虎建议父亲杀了智瑶,因为其人谲而不正,而父亲不允,因为那都晋国社稷不利,回想当时情形,赵无恤不自禁的喃喃自语道:“父亲你错了。”
父亲你错了,当你离开了,当韩伯离开了,当魏侈也离开了,当你们这些最后一批晋臣离开了,留下的,我们这些在家族与邦国利益冲突时,一定选择固守家族里的后辈时,晋国已经完了,不论你杀不杀智瑶。
此时的赵无恤还不知道的是,随着赵志父这一辈最后的晋国臣子离去,晋国最后被瓜分灭国,而随着他与智瑶智瑶这一辈最后的春秋贵族离世,春秋完了,战国开启,而在那个尚未开启的战国时代,因为一分为三而后劲不足的韩赵魏,相继被灭。
百年霸主的骄傲,到最后,什么都不剩了。
《史记·晋世家》:
“出公十七年,知伯与赵、韩、魏共分范、中行地以为邑。出公怒,告齐、鲁,欲以伐四卿。四卿恐,遂反攻出公,出公奔齐。”。
晋国四卿齐齐集结军队攻打晋国国君,此时的晋国国君只是一个名衣上的傀儡,之所以说是名义上的傀儡是因为在晋国,国君直属领地已经少得可怜了,早就被晋国公卿敲诈干净,就是还剩下的那点领地,很多时候也只是名义上的,很多官吏也是公卿推荐任命的,换句话说,即使是名义上的那点小的可怜的封地,也是国君根本调动处置不了的。
这种情况下,国君能够调动的军队的数量,也自然是少得可怜,别说和晋国四卿相比,就是和单独一卿的实力相比都差得远了,自然的,这场四卿联合进攻国君的战役,几乎是没有悬念的打赢了,晋国出公败逃出奔齐国。
就在晋国出公仓皇出奔齐国的路上,在一处山谷处,本来埋伏在那里冒充盗贼的豫让,已经等候多时,就等出公从此入齐的必经之路而过,然后史书上就会出现这样一出记载——“盗杀晋出公”。
然而这样的史书记载没有出现,因为埋伏良久的豫让突然听得背后有声,带领一种刺客反身之时,却见一帮装备精良的人众突然出现,将他们包围起来。
一番激战,眼见对方调动有度,令行禁止,整齐划一,豫让马上判断出对面这群身份不明的武士是军士,而且是训练有素的军士,非一般盗贼或者大家门客之辈。
对面的人数占优,且装备训练都在己方之上,再斗下去,也是必败,而且自己手下这些人多半也会折在这里,又转头看了看那处山谷,早有探子来报,晋国国君马上就要从这里出奔经过了,挣扎良久,豫让最后还是下令撤退。
几乎在豫让撤退后不过半个时辰,晋国国君带领车队仓皇经过此处山谷,眼见马蹄声大作,晋君脸色惨淡,与智瑶相处也是十几年了,晋君自问还是对此人有些了解的,所以他对自己能否安然逃到齐国是有怀疑的,眼见此时此处谷底显然是有伏兵,晋君自然是以为这些伏兵是智瑶派来伏杀自己的。
晋君长叹一声,他并不畏死,若是当真畏惧死亡,也就不会宣布四卿为叛逆,并且意图联合诸侯教贼了,隐忍下去,还是有条命可活的,只是若是再这么隐忍,晋国数百年的邦国社稷,可能就此要断送在他手中了。
不愿隐忍,现在要交代了性命,晋国的国祚还是要完,晋君心中痛不可当。
然而出乎晋君预料,那领头奔袭而来的一队人马竟不少来杀他的,奔到近前,那领头的竟然下马跪拜,道:“外臣吴豹,奉命我国君君命,请宗室长者晋伯入燕国以教我姬姓后辈,服人乃拜。”
晋君长大的嘴合不拢,他自然知道现在在位的燕国国君姬姓服人,可是他派人来请自己入燕国,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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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瓜瓜亲,扔了好多地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