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难产的比例很高,更不要说生出双胞胎的几率来。生下来了也不一定能养大,受医疗条件所限,皇宫里的龙子龙孙都有夭折的,何况普通百姓家。
据宇之揣测,凝之上面应该还有一个夭折了的哥哥,理由有二:第一,玄之比凝之大五岁,他们年纪差这么多,中间完全可能有个兄弟;第二,也是更重要的例证是,玄之字伯远,凝之字叔平,而家里兄弟的排行是“伯仲叔季”,单单空出这个“仲”,是为了纪念什么,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他不是个多嘴的人,不可能为了求证而去问王羲之或是郗夫人——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正因为双生子的稀有,所以他们被看得很神秘,常常被认为是能通灵者。在晋人贵族中,信道信佛的人都很多,尤其是道教,江左高族全都拜在了杜炅杜子恭的门下。他们对于因果报应十分相信,所以也怪不得长公主如此讶异。
宇之前世作为一个鉴宝专家,和贵妇人打的交道不知有多少,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此时更是完全进入状态,一张巧口将长公主哄得熨帖之极,只觉得从头到脚三百六十个毛孔没有一个不舒服,对宇之的好感也是大增。
“琅琊王氏一向是英才辈出,是我大晋肱骨,你出身这样的世家,学识谈吐不俗,却又不骄不躁,还有一腔报国热忱,实在是难得。”长公主深深看了宇之一眼,面带微笑道。可是她其实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可惜了这样一个俊俏小郎君,额头上一个伤疤,要不然还真可以跟皇帝提一提,几个侄女都长大了,招个乘龙快婿就要招这样的:年龄合适,才学合适,人品家世都很合适。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释怀了:宇之不行,他不是还有兄弟吗?听说王澹斋那个号称“玉人”的大儿子也来了,过几天去王家这王玄之是不是如同传闻中那般俊逸不凡,要是他有眼前这个一半人才,那么也配得上大晋的公主了。
这一谈就是月上树梢,看着长公主谈兴正浓,几次想要告辞的宇之还是耐着性子陪她吹牛扯淡。只是苦了祖法,他虽然取下了荆条,可是没带什么御寒的衣物,只披一件单衣坐在那里,脸都冻青了。但是长公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忽略了他瑟瑟抖的样子,连问都不问一声,更不用提让人给他添衣或是让他离熏笼近一些。
不过结果总归是好的,尤其是长公主听了夏侯郅的事情之后,当即表示:“是我那皇帝弟弟糊涂!吴王和他是一母同胞,平素又恭谨守礼,怎会有不臣之心?定是听了哪个j人的挑唆,才会生此萧墙之祸,牵累地方官员。我倒要好好问一问他,记不记得父皇的遗训!”言语间一股气势陡然而生,不愧是皇家长姐,颇有决断之能的强权人物!
从长公主的话中,三人不约而同地听出了希望。夏侯茵虽然不是才女,但是从小生长在仕宦之家,要是连这点耳力都没有,那真的可以找块豆腐一头撞死了。眼看天色已晚,几人还是告辞了,可是宇之分明现,长公主没有半点倦意,似乎还很不乐意他们走?一个词浮上他的心头:腐女。
走出公主府,宇之忽然觉得很累。他是鉴宝师出身,和方方面面的人都打过交道,也算是见多识广,可是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先后跟两个分量足够的大佬谈判。一个是手握重兵、一言不合取人级的猛将,一个是手眼通天、谈笑间杀伐决断的长公主,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跟这种人谈判,难度之高无异于虎口拔牙,可是宇之竟然做到了,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运气太好了。思考间,大车已经停下来,他到家了。
甫一下车还没站稳,就看见一个人影从门里扑过来,将他吓了一跳。那人埋怨道:“都这么晚了才回来,宇哥哥,你明天还要赴宴的!嗯?你身上好大的酒气,你去祖公子家忙什么,就是忙喝酒?”李欣的声音中透着强烈的不满,来了建康,三位爷还真当自己是爷了,什么事都不管,大事小事竟都是她一个人操持得井井有条。
还是凝之知道宇之的辛苦,为他解了围。
“小欣,你不是叫厨下备好了热水吗?让阿宇去沐浴吧,明日还要早起。”
两人竟是都为了等他而没睡,宇之心里有着不小的温暖和感动。
第033章、乌衣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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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就是上元节,也是相府大宴之日,玄之一行还是乘大车前去。车上没有什么华美的装饰,就算有,也早在从会稽赶往建康的途中沾灰染尘,不复光鲜。而玄之和他父亲一样,又是个素来不喜奢华张扬的人,所以一切用事皆从简,这车来了建康,也只是擦洗了一番,并没有做什么过多修饰。只不过,拉车的骏马,已经换成了一头犍牛。
“可怜东晋最风流”,这风流气度讲究的是气定神闲,慢条斯理,不能急匆匆,让人产生不够踏实稳重的感觉。士人出游踏青,都喜欢用牛羊拉车,一方面是东晋笃信道教的人多,牛在道教中总是作为能通灵的神兽出现——比如老君西去,就是骑一头大青牛。另一方面,实在是因为连年战乱,大晋朝失去了幽云青并这些产马之地,搞得东晋马匹稀缺。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王导身为一国之相,自然住在那后世天下闻名的所在——乌衣巷。
乌衣巷在秦淮河南岸,三国时曾是吴国禁军营房所在,故而得名——因为军士都穿着黑色战服。本来这里是城郊的演武场,在吴国灭了之后也就荒废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有士族搬到这里居住,渐渐这里搬来的士族越来越多,俨然成了高尚社区。甚至高门士族都喜欢在乌衣巷居住,以彰显其身份不凡,于是清早一出门就能看见这样的情景。
“三伯,早安!”
“六堂叔,早啊!”
“……”诸如此类的问安声此起彼伏。
小辈们最不愿意在早上出门也就是这个原因,往往有急事出行,一路上遇上百十个家族长辈,还不能不行礼——这可要了亲命了。所以要是有事的话,他们宁愿走侧门悄悄地出去。
乌衣巷里面聚集了太多的高门士族,成了大晋的高尚社区,街坊四邻都是朝堂上的大腕,彼此之间可能还沾亲带故。要是人缘好的,从巷口走到巷尾,恐怕都得花上半个时辰,当真是“寸步难行”了。
牛车又行了小半个时辰,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石狮子两旁树立着六个大桩子,每个都有一丈高,三尺粗。正门却不开,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正门之上有一匾,上书“司徒府”三个大字。其实王导在咸和二年(其实咸和、咸康,都是晋显宗司马衍的年号,东晋皇帝都挺喜欢改元的)天大旱时,曾上疏逊位,晋帝也准了,但是人们还是习惯称他为丞相(晋朝这个官职有时叫丞相,有时叫司徒,其实就是一回事,皇帝改着玩呢)。
车马还未到门前,早有人前去与那坐着的人说话:“我家郎主乃是丞相从子,宁远将军逸少公,烦请快去通报,将正门打开,好让我家车马进来。”
那人却不动身,从鼻间嗤笑道:“什么宁远将军、靖远将军的,没有听说过。天下将军多得是,想和我家相爷攀关系的犹如牛毛;就是骠骑将军、车骑将军,我家也不知见过多少;纵使亲侄子,也要走角门。你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野人,跑这里来装什么大!”
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都是二品,为三公级将军,有资格开府建制、仪同三司的。所谓开府,是指开设府邸、设官置吏,所谓仪同三司是指仪仗与太尉、司徒、司空这些位居一品的“八公”相同,是相当高的待遇和荣誉。
而宁远将军只是五品,还是个杂号将军,比正经八百的常设五品偏将军还要低三分,说的好听是个五品官,说的不好听就是个混饭的闲职,难怪心里门儿清的门子看不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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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右军是何等清贵高雅之人,身边带的使唤仆役也是读书知礼之人,何曾见过这等无赖之人,指着那人半天说不出话来。那人得理不饶人,还兀自说道:“指什么指?没事一边去,别挡着道,这里可是司徒府,不是旁人能来撒野的地方!”边上几个也面色不善地围了上来,大有一言不合就撸袖子挥拳头的架势。
“宰相门前三品官”,这是通病,司徒府也不免俗。这门子穿得比别人普通百姓还好,鼻孔也是朝天开,连自家人都不认,估计你不给点“利是”,他不会放你进去。
但是今日乃是隆重喜庆的日子,按理说应该开了正门将人迎进去,虽说他们到的有点早,如今门子硬要他们走角门,那就是欺负人了。王家仆役当然不干,想和他说理,却被几个门子推推搡搡,吃了些亏。
他跑回来对玄之说道:“大少主,那相府之人好不讲理,硬要我们从角门进去。”接着就添油加醋把事情分说一边。玄之听了,面沉如水不一言。而那汇报的下人看了更是大气不敢出,多年主仆,他们早知道每当玄之之沉默之时才是他气恼最盛的时候,没道理这时候去火上浇油,免得惹火上身。
宇之知道,祖法出的事,坏菜就坏在门子身上,这也是官场上的通病,大到王公贵戚,小到县令主簿,他们的门子都是要收“利是”的,可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昨个儿刚出那样的事,宇之心里还有余悸,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又是在王氏族亲面前,他选择了让步,劝道:“大哥,要不赏他们个百十文的,让行个方便。”
玄之一听,抬眼在宇之脸上扫过,皱着眉头没有开口。他是个清贵之人,人长得飘逸出尘,学问高深,做派也雅趣,最烦这些俗物。玄之身材高瘦,身体瘦弱,面色是白如美玉,但是这样柔美的外表下却有颗嫉恶如仇的心。他对丑恶现象不能容忍,看不惯的就要骂,搞的山阴人人都知道“玉虎”王玄之的大名。宇之却觉得,这大哥的身体不好,一是与本身体质虚弱和锻炼偏少有关系,再有就是常动怒火,肝火淤积所致。
他本以为玄之会大雷霆,心中还暗暗焦急——不管此事有没有理,这可得罪了司徒一家了。
却听玄之道:“阿宇言之有理。程平照宇少主说的办。”但是他的脸上怒色已起,攥着白玉柄麈尾的手,指节都因握得用力而苍白。值得一提的是,玄之不愧有“玉人”之称,连怒的样子都那么好看,宇之这么有平常心的人看了都不免有些嫉妒。
第034章、待遇迥异(上)
宇之闻言惊讶地抬头,却正对上玄之的目光。他眼中的目光很平和,并没有预想中的生气神色——这么快就平复了心情?宇之对玄之的气度和水平又有了更高的评价。就在程平去的时候,又有一家人马浩浩荡荡来了。
当先的大汉跳下马来,大声嚷道:“六州诸军事、中书监庾公来贺开门!”顿时就有眼色快的门子,飞快奔进去,从内把正门徐徐打开。
宇之看了没有做声,只是拉拉凝之的衣袖,对那边嘴一努。他对这种变色龙势利眼十分反感,这些人的脸皮,厚度堪比建康的城墙。
凝之看了冷哼一声,不说话,而李十三却忍不住道:“对鄢陵庾氏毕恭毕敬,对自家人还要摆脸子,什么东西!”看来他深知“主忧臣辱”的道理。
李九接口讥讽道:“十三,你这就不懂了,人家庾公官高家世高,自然进的门槛也要高。哪像我们,搞不好还要沾他们的光才能进去!”语调有点高,刚刚好让那大汉和门子都听见。
那大汉脸上勃然变色要大声呵斥,而玄之已是高声喝止道:“李九、十三,不得无礼!帝舅庾公是何等人物,怎由得你们胡乱评说?”又是对着马车摇施一礼道:“王某家教无方、御下不严,属下不懂事理,请庾公见谅。”
嘴里说着见谅,眼睛却是看着车里,没有看向那大汉,因为这话不是说给他听的。那大汉还想却见中间一辆大车下来一个三十四五岁的青年,忙垂手肃立听候吩咐。
来人面目清秀,身材俊俏,保养得极好,岁月在他的脸上没有留下太多痕迹。他下车看见宇之,先是怔了一下,颔微笑致意。转眼又看见玄之,喜笑颜开地走过来拉着他道:“原来是阿玄,还记得我吗?十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现在会稽王郎的美名,可是都传诵到建康了啊!今日再见,何其幸哉!”他的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
这人是谁,宇之怎么能不知道,昨天还在一起喝酒呢——不是别人,正是执金吾中尉庾羲!他的眼都睁圆了,没想到两人第二次见面是已这种方式,似乎有些尴尬。他和凝之上去见了礼,庾羲自是拿出一番慈蔼长辈的模样,勉励了一番。
玄之并未认出来人,但听了他的话语,又见宇之和他相见,知道此人是庾亮的次子庾羲。看他人物风流,谈吐不俗,心生好感,也还了一礼。而庾羲却是出人意料的热情,上来寒暄问暖,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
原来十几年前,王羲之在浔阳给庾亮做参军的时候,庾羲就很仰慕他,总喜欢向他讨教课业清论上的问题,对他而言,王羲之是亦师亦友的存在。当玄之刚出世的时候庾羲还抱过他,所以庾羲能认识他也不足为奇,而当时玄之着实年幼,对庾羲的印象不怎么深刻,甚至可以说是很淡的一个影子,今天甫一见面,还有点吃不准是谁。
两人年岁相差十岁上下,一晃快二十年过去,庾羲由一个俊俏少年郎长成了一个翩翩佳郎君,他继承了父亲相貌上的优点,身高七尺五寸(合一米八二)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而玄之的变化更是大,他由过去的瓷娃娃长成了玉人般的美男。庾羲本已俊美得很,又显年轻,但是站在玄之身边,还是毫无悬念地被比下去了——“小卫玠”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庾氏和王氏一样,是东晋一等士族,更是同为四大家族而常有来往。庾亮虽出身高贵,但是没有沾染贵族子弟的纨绔习气。他在民间的风评很不错,长得又帅,时人都赞说他是个言谈举止雍容大度的美男子——虽然现在老了,也算个老帅哥吧,从他的帅儿子身上能看出,这个当老子的基因很好。
王羲之曾为庾亮幕僚,两人的关系还是很近的,现在也常有书信来往。可是李氏兄弟哪里知道二十年前的旧事,图了一时嘴上痛快,却似大水冲了龙王庙,平白得罪了好人。
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都是诗书起家,颍川庾氏也是书香门第,但他们的上位,更多的是依赖后宫的力量。渡江之后,庾家作为大晋的二流士族,看风向的眼光却很准,他们迅地倒向了晋元帝司马睿这一方,成为最早归附的士族之一(当然功劳不如琅琊王氏,移镇江东都是王旷的提议),庾亮作为庾家的少壮派代表,在时任镇东大将军的司马睿府上担任西曹掾,颇受器重。
而后司马睿不负众望的称帝了,庾家的势力也随之水涨船高,司马睿喝水不忘掘井人,以庾亮妹妹为皇太子(晋明帝司马绍)妃,还让庾亮侍讲东宫,与太子交好。等到司马睿驾鹤西游,司马绍登基,庾家的势力已经能算上大晋一流了,和王谢并称于世。
庾家虽然是外戚,但是庾亮这人还是很不错的——他从不以外戚为荣,相反处处注意淡化这种影响,当然,你也可以鄙夷地说:许多黑道大佬在了财之后也想尽一切办法洗白,两者有什么高下之分吗?但是,黑道大佬有几个像庾家这样爱国的?
庾家爱国,可不是嘴上他们一门三代都是卫国忠君的典范,庾亮不但力主北伐,还身先士卒身体力行。明帝追随先帝的脚步去了,即位的成帝司马衍本想让国舅爷庾亮到建康来安安稳稳地当中书监省一把手,相当于总理,在魏晋时地位还比尚书令更显赫尊荣,多以诸公兼领。西晋时曾有荀勖自中书监迁任尚书令,人皆往贺喜他升官财。荀勖却说道:“夺我凤凰池,诸公何贺焉!”可见中书监的实际地位之高和权力之大——他偏要去江州镇边。
庾亮慷慨激昂道:“大丈夫当思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