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覃氏端着的‘药’碗砸在地上。热了不知多少回的汤‘药’,乌糟糟,淌了一地,渐渐向石阶下蔓延,似要追随正眼都不瞧她那人,滴滴答答流淌着,细如绢线,离她越来越远……
贺帧过去那会儿,两个的已睡下。她身旁未跟着丫头,独自一人倚在‘门’边,遥遥望着远处出神。娇的个头,半夜里,越发显得柔弱寂寥。
贺帧眉头微皱,不知为何,见不得她如此模样。轻声一咳,拉回她神思。
“午后之事,乃是吾‘妇’莽撞,出言不逊,夫人不必放在心上。时已不早,若无别的事,还是早些歇息吧。”
她回眸刹那,余光瞥见一男子高大身行,以为是那人,眼底有一瞬惊喜。待得定睛一瞧,欣喜的目光顿时黯淡下去,却错过他眼中同样黯然的目‘色’。
“侯爷回来了,身子可还好?医官可是有言在先,这几日,侯爷的伤势,宜卧榻静养。之于下午之事,不怪侯夫人,却是我欠了思量。”
语毕,他安静盯着她,两人谁也没话,的院落中,静了许久。
待得头那片乌云慢腾腾飘过去,月亮重又‘露’了脸,他别开脸,而她垂眸,抿了抿‘唇’,终究还是问道,“不知侯爷今日去了何处?在外间,可有听闻我家夫主的消息,哪怕只言片语?”
问话时,她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神‘色’。语气尚且算得平稳。
贺帧背在身后的手,指尖颤了颤。拿捏着与她一般无二的语调,回她道,“只得些许眉目,尚未查证,是真是假,尤未可言。此时告知于你无益,不过平添诸多胡思‘乱’想罢了。你也莫急,照他素来行事,知留你在京中,时刻对他牵肠挂肚,定然不肯轻易涉险,罔顾了‘性’命。还请安心住些时日,但使有了确切消息,定当使人速来通报。”
只他知晓,这话时,心里如何涩涩,言不由衷。竟至卑劣做想,倘若顾衍一个不好,他是甘愿代为照顾她——尽心竭力,不会比那人差分毫。
她努了努嘴角,深知某些时候,眼前这人,跟那人,真是固执得相似。到底是与他共事了一段不短的时日,这人要三缄其口,再多纠缠,也是枉然。
“如此。”她正待行礼回房,这时候才有心思认真觑他一眼。这一眼不打紧,只见这人不止面无人‘色’,且眼下印着两撇明显的乌青。
重伤失血过后,伤口疼痛,彻夜难眠么?
她在心里暗自估量。
“侯爷您稍等。”匆匆回去叫‘春’英取出个闲时缝的素净香包,里面装着艾草薄荷等几味晒干的‘药’草,递到他手中。
“原先是给诜哥儿缝的,多制了几个,闲置着也无用。侯爷若不嫌弃,此物可挂在帐内,驱虫安神,能起些助眠之效。”
“哦?”他接过在手中摩挲两下,前后翻转着瞅了瞅,不动声‘色’,放进袖兜。
“那便谢夫人美意。”
之后她回房,他目送她身影消失在‘门’后,抬步向回走去。只跨出一截路,再回首,却见她屋里依旧着灯。
男人浓密的眉‘毛’皱了皱,稍一迟疑,止住脚步,将身影避进屋里人看不见的树荫底下。
背靠着树干,贺帧仰着头,透过漆黑的枝冠,半眯起眼,遥望时隐时现的月‘色’。
手上却细细捻着她赠的香囊,极慢的,一寸寸抚过。
直到子时敲过更鼓,她屋里熄了灯,再无一丝光亮透来,他这才抻一抻已站得僵硬的腰杆。不慎牵扯到背后伤处,痛得龇牙咧嘴,无声吸口凉气。
缓过这一阵,拢拢沾了薄‘露’的外袍,拖着疲惫的身子,逶迤步入四合的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