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响起,在他耳里仿佛是地狱的渡魂曲。
”我来送林莫岸先生去绘制图纸。”
自然无人敢质疑。
西缪走到他身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在他目光的笼罩下,林莫岸几乎是有些战战兢兢地迈着小步走。
萨尔多教官无谓。
只要这个有利用价值的人不死不疯。
随西缪怎么折腾。
况且,利用价值还有待鉴定。
在这种事情不触犯萨尔多底线面子的事情上,他一向不愿意去与西缪发生争端。
待走至一处无人的昏暗小屋外。
林莫岸的精神才终于开始崩溃。
”你,你不是……”
他记得,他清楚地记得在自己即将离开机械城的时候,这个人还浑身是血、身姿挺拔地站在机械城总指挥中心之巅。
他就站在那里,竟让他感到心中发怵。
西缪微微勾唇,他面朝林莫岸,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后才轻轻说,”林莫岸。”
他叫了叫他的名字。林莫岸茫然地看着他。
还未反应过来,忽然之间,他感觉到有什么冰冷坚/硬地东西抵住了自己的腹部。
一道锐利的刀刃冷芒,直指他的左胸。
对于机械人而言脆弱敏感之处,对于改造机械人而言,更是命门之地。
这时,西缪低沉带着冰寒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你背叛了竺娜。”
竺娜。正是那名机械女人,口口声声说爱他的机械女人,却为了一己私情,将他从母星带至遥远而荒芜似地狱的维尔德勒斯星球。
她说她爱他。却必须要将他改造成机械人。
为的是他们机械人所说——也是憧憬人类的长相思守。
而他不要她所谓的爱,他要自由。
就因为机械人无知的自我意识,他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
”谁让她是个机械人,”林莫岸不屑,”令人厌恶作呕的机械人,自以为是的感情。”
西缪似乎是愣了一愣。
自以为是的感情。
他抵着他腹部的qiang上已自动打开□□。西缪慢慢打开,他另外一只手上的匕首还抵着他的命门。
林莫岸死死盯住他,眼睛瞪着。一时间竟看不出他是恨还是怨。
没有任何声响,林莫岸神情一滞。
他缓缓向下的伤口处看,他脖颈处有一节一节的机械金属骨骼清脆的声响发出。
伤口处,机械金属骨骼大半焦黑,甚至还发出些灼烧过后的脆响,还有些在运作。
他没有感到任何的痛苦知觉。
他机械金属的下半身就与上半身分开了。
多可笑,他竟然成了一个机械残疾人。
”你不配得到竺娜那样深的感情。”
只留下西缪的声音在昏暗中回荡。
林莫岸咧开嘴,笑,却没有声音。
只要他不死,他就要亲眼看到,那囚禁了他几十年的罪/恶之城的终结。
包括,那个傻女人的程序自杀。
……
他将满室灯光打开,驱散了黑暗。瞬时,屋内明亮如昼寂静如夜。
隔间里有镜子和洗漱台。
这里是太空港常驻人员的宿舍里间。因此陈设的东西简单质朴又耐用,没什么高端的东西。
镜子里清晰无比地呈现出一张脸。
俊美分明、蛊惑人心。
这张脸是西缪。不过她好像没有那么仔细又认真地打量过他。
拟态器产生的拟态视觉效果,的确是以假乱真。她触摸自己的脸,确实还是原来的五官。她根本就没有他那么高挺笔直的窄鼻,轮廓分明的眉眼。
这张脸好像只有存在于镜子里的时候,她才能看得到。
因为她根本就触摸不到自己的变化,也感觉不出。
只有镜子能让她清楚地认识到。
她季鹭,现在是西缪。
镜中的西缪,回望着自己。
季鹭一怔,他便也一怔。
于是季鹭就调整好自己,她面无表情。
他也是面无表情。
这样就很像他了。神情寡淡无味得很,似乎对什么事都不敢兴趣。明明看上去是个淡漠得令人心冷的人,怎么就会有,那么热烈肆意的吻。
甚至令人无法自拔沉迷其中。
不过同样的表情,两张不同脸却有不一样的感觉。无论西缪是怎样的表情,他都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惑力。
大概是太空港年久失修,临近边缘星系带,人迹罕至又荒芜的星球都没有人愿意来。
这房间的自动恒温装置都出了故障了。
里间的洗漱台上的镜子渐渐地被一层薄雾覆上了。周身陡然变得又热又潮。
水汽氤氲,在空气中弥漫。
她深吸一口气,sh热不利爽。
这样的情况令季鹭皱眉。她看不清他的样子了,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拨开那覆上的薄衣。
瞬间仿佛天朗气清、万里无云了起来。
他的面容清晰无比地显现。她伸出的手没有收回,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开始描摹了。
季鹭青葱似的手指纤纤干净。多年作画,她竟一时间有些难以下手。
到底要从哪里开始呢,可是感觉无论从哪里开始,都画不出这镜中人那般的神韵风华。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他的脸又模糊不清了,仿佛离她极为遥远,神色寒凉悠远得,像一颗星。
季鹭没有犹疑了。她先是描画他的眉,于是才发现他的眉确实如剑,凌厉张扬,如一笔利落成剑竹叶。
眉下是眼。
也不知怎么的,季鹭跳过了他的眼睛直接画他的鼻子,鼻骨高而窄,鼻尖挺拔好看,让人有摸摸捏捏的冲动。
薄唇是淡色的,且形状漂亮,唇角总有种若有若无的上挑感。
倏地,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几次的吻。
再次要描摹他的眼睛的时候才发现,刚才画的一切早已随水汽飘散走了。
季鹭叹了一口气。伸手往上随意一抹,抬眼去看,竟是那双熟悉的眼。
也在看着自己。
她就忽然想起,之前在囚室里,分离的时候。
他的眼神中,有复杂的感情,深而长,像他微笑着,却将双手温柔地放在她的脖子上。
他只是握着,没有用力地掐下去。
但她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悲哀与沉痛,在一点一丝地拉扯着她的心脏。
她现在看着镜子里的他的眼睛。
她想哭。于是,镜中人眼眶仿佛也红了。
……
长时间伪装一个人,原本季鹭觉得这是一件很难的事。
然而后来她发现,当你完全爱上他熟知他的一切,那么你连他眉角眼梢的情绪都悉知得清晰无比,甚至不用刻意去记忆。
因为你爱他,不然那就只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