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炎七年,12月1日,临安。
“怎么回事?”
钱湖门外,张世杰骑在一匹枣红色大马上,焦虑地看向紧闭的城门。
临安城大致分南北两半,北边是平地,居住着平民和官吏,南边是山地,居住着皇室和一些禁军。钱湖门就位于城西南边,内里是几个军营,平日间人流很少,门关着也是正常。可是之前他明明已经跟城门守将打了招呼,让他一见自己带人到来就开门,结果今日他率亲兵来临安迎官家出城,旗号都打出来了,门却没有开启的迹象,这是哪里出了变故?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三个长条状的纵队正在西边的道路上整齐地排列着,这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三百亲兵,在这些年来他苦练的新军之中也算是精锐了。
这次行动不能大张旗鼓,所以他只带了这三百人来到临安,如果行动顺利肯定够用了,但现在门都进不去,就有些尴尬了,难不成还能带人攻城不成?
“是消息走漏了?可恶,到底是哪个混账插手了?”张世杰这火气也上来了。
自从七年前咸淳之耻,新军的编制打散,权威被削弱,几乎是他一手重建了临安周边的防御力量。要是他是个奸臣,这时候都该在临安一手遮天了,可他是个大忠臣,主动把部属分了一部分给朝廷调用,这才使得朝廷有了自己的力量能掌控临安城防。可是到了如今这国家存亡的关头,这些人居然不以大局为重,而是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继续前进!”
他一挥手,便带人朝着城门赶过去。
城上的守军见状如临大敌,竟将遮盖大炮的篷布都掀了开来,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这些友军。
张世杰更是气恼,也不顾大炮的威胁,策马加快速度来到城门近处,对着上面喝问道:“现在是谁人在城上值守?出来见我!”
守军平日里没机会见到他,认不出他这个人,但看背后打出的沪国公旗号,再看此人穿的华丽甲衣,自然意识到了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他们虽接到上面的命令要紧守城门,却也不愿意平白无故得罪上官,很快就有个小头目派了手下去后面喊人,然后自己去前面赔笑道:“真是唐突了,以往军中便教导要服从命令,如今我等也是听令行事,还请沪国公见谅。”
张世杰稍顺了一口气,也不跟他计较了,坐在马上闭口不语。倒是有两个部下上前与城上人攀扯了起来,说的都是些闲话,但也套出了不少消息,比如说钱湖门直到昨日还一如往常,直到今天凌晨时才突然有令过来让他们加强防务紧闭城门云云。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戴着高头盔的军官出现在城墙上,对着张世杰观察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在下火峁将丙部部将苏胜,见过沪国公,不知沪国公为何无故率兵来此皇城,难道不怕惊扰了官家吗?”
“苏胜?”张世杰并不熟悉这个名字,听了之后眉头一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什么时候成了部将的?李子罕呢?”
苏胜声音平静地答道:“之前的李部将贪腐之事发了,被枢密院捉了去,在下有幸受上峰赏识,提任了此部部将。”
张世杰心里一咯噔,看来果然是不知道哪里走漏了消息,让陈宜中提前布了局。
他飞快地思索起对策,可这时候苏胜继续说道:“不管谁在任上,都要忠于君父,我部把守这钱湖门,便不能让人随意通行。沪国公这多年来勉励维持新军,我亦是看在眼里,很是敬佩。没想到今日你竟做出如此犯上作乱之举,真是令人嗟叹,你若心中还有忠义知廉耻的话,就速速带兵回营吧。”
张世杰怒从心中起,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后生晚辈教训我不忠了?
他当即喝道:“忠于君父?你若真忠的话,就该知道,这临安城并非庇护,而是囚禁天子的牢笼。你不见那夏军的大战舰还经常来钱塘江上一巡呢,天子居于皇城,与居于炮口之下何异?唯有将天子解救出去,才能护其免受夏国的威胁,才是真正忠臣之所为!”
“嗯?”苏胜并未思考过这一层,有些诧异。
实际上他也不是陈宜中的亲信,只是时间太紧,陈宜中也没好人选,所以就近把他推了上去。苏胜平日为人刻板,陈宜中对他讲了一番忠义的大道理,他也真的就兢兢业业做好了守门的工作。但现在听张世杰这么一说,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呢?
“呜————!”
这时,突然一声汽笛从东方传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这种声音在临安不常见,但给人印象很深刻——每次它出现的时候,就是夏国的蒸汽船出现在钱塘江上的时候!
张世杰眼睛瞪圆了,怒骂道:“这陈与权竟无耻至此,真的勾结夏人了!”
苏胜也不敢置信地看向东方,虽然从这个角度看不到江面,但隐隐约约还是能在远方看到一点烟柱的痕迹。这让他不禁想起了七年前,当时他还只是普通一兵,部队在城墙上被东海军的快枪打了个溃不成军,他侥幸逃生后重新归队才有了晋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