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舰桥之中的技术人员不断观测计算敌机来袭的方位,输入舰内配置的机电式弹道计算机中。这种计算机技术较落后,但可由罗马国自主生产,且稳定可靠,计算速度和精确度也够用了,短时间给出了结果。
三座炮塔根据计算数据不断转动,补偿舰体高速运动产生的角速度变化,炮管也上下俯仰,对准了东南方来袭的突厥战机,然后就在某个瞬间——
“轰、轰、轰……轰!”
强大的电流通入炮管后方的电击发装置之中,引燃发射药,燃气瞬间膨胀了千万倍,将对空弹头旋转着推出粗长的炮管之外。这种一吨重的巨大弹头以接近800m/s的初速出膛,呼啸着飞向十余公里外的天空,朝突厥机群反扑过去。
突厥军的战斗轰炸机们也注意到了凯撒号主炮的动作,开始分散。但一来分散需要时间,二来也不可能散得太开以免破坏战术队形,不待它们疏散到足够的距离,炮弹便飞到近前,然后引信达到定时,整枚炮弹轰然爆开了。
“砰、砰……砰!”
巨大的炮弹炸裂成几十枚分弹头,向周围扩散出去,而短时间后分弹头又轰然爆裂开来,将成千上万的弹片抛撒而出。一瞬间,天空之上大大小小的弹片如雨点般四处飞溅,袭向周围的突厥战机——
但是,可惜,即便是如此天量的弹片,相比真正广阔的天空还是太少了。除了几架特别倒霉离爆点太近的九一式受到重伤坠落下去,其余的战轰都没有受到严重伤害,依然以每小时超过三百公里的高速向战舰扑击而去。
稍后,凯撒号主炮又锲而不舍地打了两轮对空弹,但依然没有取得太大的战果。而高速飞行的机群已经跨越了短短的主炮射程,进入罗马战舰的谨慎范围了。
凯撒号停止了无谓的主炮轰击,转而用防空炮编织起了弹幕。它在舰体两侧配备了六对120mm高平两用副炮,甲板的其余位置还见缝插针布置了大量小口径的防空机炮,现在便将炮弹不要钱一样朝天空上打出去。
大部分炮弹高速飞行几不可见,但间隔打出的曳光弹在空中拖出明亮的火光,指示出了弹道轨迹。这样的火光几乎布满了天空,真正如同一张网一般,然而即使是如此密集的炮火,也不足以阻止战机的逼近——防空防空,十防九空,防空炮与其说是把敌机打下来,不如说是指望对方倒霉撞到炮弹上,而突厥飞行员大多技艺精湛,能够在可怕的火网中镇定地主动选择进攻方向,几乎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果然,几十架九一式在防空网中几乎毫发无伤,只是队形进一步疏散了开来。突厥军的机载通信设备较弱,只有小队的队长机装备了较可靠的进口通信机,现在在复杂战场中难以统一协调,分散成了小队各自为战。
其中大约一半选择了对外围的驱逐舰下手,它们虽然价值较低,但防御力也较低,炸弹只要命中就容易重创,是个稳妥的选择。而另一半则穿越防空网,朝正中的凯撒号袭去,眨眼间就来到这艘巨舰周围,将炸弹投放下去,然后迅速转向脱离。
在这危急时刻,指挥室中的军官们通过电话大声地与各战位交流着,传达命令,一如往常,但语调显然急躁紧张了许多。而朱斯蒂尼亚尼舰长此时却依然冷静,用低沉中平而洪亮的嗓音喊道:“不要慌乱,做好自己的事情,那些苍蝇奈何不了我们!”
他的话并非只是安慰,很快就应验了。舰载防空炮虽然没能有效击落敌机,但火网却确实地限制了它们的活动,阻碍了它们的瞄准。更何况,凯撒号本身在海面上高速运动,九一式只能水平投弹,想命中本就不容易。硕大的航空炸弹从天而降,但却很少正中舰体,绝大部分落入水中砸起根根水柱,只有几枚小炸弹落到甲板上,损坏了一些设备,但却没造成严重伤害,有惊无险。
很快,敌机的炸弹便已耗尽,而此时已经有更多的罗马战机从西方赶来战场,突厥战机便不再逗留,重新集结后向东方机场撤离而去。
指挥室中很快响起一片欢呼声,朱斯蒂尼亚尼笑着说道:“看吧!能击败一艘战列舰的,终究只有另一艘战列舰!那些突厥人玩弄邪术,想靠飞机来对付战舰,简直就是妄——”
“炮击警报!”
突然间,急切的警报从舰桥上传下来,紧接着就有一阵低沉的炮声从南方传来。
轰轰……轰!
“什么情况?”朱斯蒂尼亚尼一下子站起身来,如此问道。
很快,便有通信兵将舰桥上的电话接过来,里面传来急切的声音:“报告舰长,是南边陆上来的炮击,根据水柱的规模推测,是战列舰级别的大炮!”
“什么?战列舰,陆上?”朱斯蒂尼亚尼惊讶起来,但很快又想起了什么,“难不成是列车炮?混账,陆军不是说没发现它们的踪迹吗?”
然后,他很快做出了决定:“反算它们的位置,我们打回去!混蛋,又不是要塞炮,就几根铁轨上的管子,还敢跟我们对轰?”
突厥军的列车炮藏身在山谷之中,通过曲射弹道进行射击,海上的罗马战舰没法直接观测到它们。但近几十年来,随着各项技术的发展,炮兵战术也有了长足的进步。陆军炮兵和战舰皆配备了基于音频的反炮兵装置,能够根据炮声抵达不同探测器的时间差计算出敌方火炮所在的位置,进而进行反击。
不过之前空中威胁迫切,战场上杂音也太多,这一轮突然到达的重炮炮击并没有采集到足够的数据。凯撒号一边继续在海上高速运动躲避炮击,一边准备弹药,转入岸轰状态。
虽然没法直接看到敌方的列车炮,但罗马人在对轰中仍占据了上风。炮塔结构完善的舰炮一分钟可以打出两枚炮弹,而列车炮要数分钟才能打出一发;战列舰有厚重装甲庇护,即使中弹也不至于损失惨重,而列车炮就没有这条件,哪怕是近失弹也不好受。只要等到列车炮的下一轮炮击抵达,他们就能测算出对方的位置,然后把炮弹反送过去。首先挺不住的,一定是突厥人。
紧张地等待了一段时间后,果然十余枚炮弹先后呼啸而至,砸在了凯撒号周围的海面上。相比第一轮时炮弹大面积散布开来的情况,这一轮的落点要密集了许多,但仍然无一命中。而舰上的听音装置也准确记录了炮击的音频数据,迅速将方位反算出来,然后九门主炮立刻开火进行了反击。
400mm主炮的炮口暴风瞬间蔓延了整个甲板,炮弹裹挟着磅礴之力,划出曲线向南方陆地远处飞过去。不过听音测距存在误差,山后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别的山阻碍弹道,这一轮炮击多半是打不到目标的。
不要紧,自己这边的射速比对方快得多,胜率要高上一截,朱斯蒂尼亚尼稳坐指挥席,静待炮战的结果。
果不其然,凯撒号很快将第二轮炮弹打了出去,然后又是第三轮、第四轮,直到第五轮炮弹装填的时候,突厥军的第三轮炮击才抵达,然后就是——
砰!
突然之间,一阵强烈的震颤伴随着巨响传遍了整个舰体,朱斯蒂尼亚尼豁然睁开了眼睛,惊道:“中弹了?怎么可能!”
即便是能直接看到对方的海上炮战,炮弹命中率通常也就只有个位数,打半天都没命中也是正常的。可现在突厥人的列车炮仅仅打了三轮就取得了首发命中,这简直是神一般的运气!
但事已至此,再惊异咒骂也没用,短暂的震撼过后,朱斯蒂尼亚尼立刻吼道:“检查损伤情况,中弹的是哪里?迅速修复!”
损管组的军官迅速与外界交流起来,稍过片刻后便脸色阴郁地报告道:“报告舰长……情况不太好,中弹的是e7甲板区,炮弹直接击穿了水平装甲,现在一号炮塔失能了。”
“e7……突厥人真是走了狗屎运!”
朱斯蒂尼亚尼作为舰长,对舰上各处了如指掌。e7甲板是舰体前部的一处甲板区,就在一号炮塔斜前方,若是此处被击穿,那么确实可能连带击毁一些炮塔结构……而这倒霉事真就发生了,整艘船一下子损失了1/3的火力!
实际上这也不完全是运气。凯撒号作为一艘战列舰设计优秀,而设计优秀的意思就是该厚的地方厚该薄的地方薄,海战中最容易被击中的侧舷核心区采用了厚重的多层装甲结构,而相对不容易被炮击的水平装甲就薄了许多以节省重量。然而,列车炮的弹道特性与舰炮差别很大,射角更高、炮弹更重,初速相对低一些,整体弹道弯曲许多。这使得它的炮弹在终点几乎是从天上直着落下来的,要么打不中,打中了就容易打在薄弱的水平装甲上,然后就轻松穿透这层装甲,在里面大肆破坏。
这样的弹道本来很难击中移动中的目标,然而突厥军中的电子计算机在将各观察哨传回的数据进行处理后,准确预测出了凯撒号的行动轨迹,指挥列车炮群按照数学模型将炮弹往预测的地点打过去,从而实现了惊人的准确率。这第三轮炮击明显比第二轮炮击还要密集许多,虽然只有一枚命中,但仅仅是这一枚就给凯撒号造成了严重损伤。
朱斯蒂尼亚尼压住火气,一边督促损管部门尝试修复炮塔,一边命战舰改变轨迹,令剩下的两座炮塔继续对目标进行轰击。
然而列车炮群所在的山谷当初也是经过精心选址的,海上打来的炮弹低些就被途中的山岭挡住,高些就飞过了头,绝难直接打入山谷之中。
在这样的安全环境中,炮群不急不忙地打出了第四轮炮弹。
轰轰……砰!
经过进一步的校准和计算,第四轮的命中率更上一层楼,有两枚炮弹正中舰体,其中一枚打中了舰桥侧面,将几门副炮捣了个稀巴烂,还连带损坏了一些观测和通讯设备,另一枚则砸在艏部,对没有重点防护的这一段造成了严重破坏。还有一枚虽然没有正中舰体,但却在艉部附近入水,在水下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破坏了四具螺旋桨中的其中一具和后方的桨,对战舰的航行造成了显著影响。
朱斯蒂尼亚尼再也沉不住气了,怒骂道:“混账,他们的炮弹是长了眼吗?”
不过虽然愤懑,但他也意识到今天情况不对,不能继续在这片海域待下去了,很快就发布命令,调转船头向西,带领整支舰队向西方母港撤离而去。
岸边山头上,隐蔽的突厥军观察哨见到罗马舰队被击退,一个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甚至有人欢呼雀跃起来。
……
不久后,电子计算机所在的秘密帐室中。
炮兵中校放下电话,转身走向仍在盯着计算机面板的贝拉特,对他欣喜地说道:“前方传回的情报,凯撒号受损严重,已经撤出战场。这是我们第一次重创罗马人的大型战舰,你们的工作在其中做出了重大贡献,恭喜你们,也感谢你们!”
“已经赢了?”贝拉特惊喜地站了起来,“太好了!”
中校点了点头,道:“没错,这次战斗我们赢了。”然后又道:“不过,这场战役还没有结束,趁着没有战舰干扰,我军会立刻发动进攻。对面的伯尔要塞坚固无比,普通火炮没法对付,仍然需要列车炮出手。上尉,我们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是!”贝拉特挺直身板,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我等必定为汗国尽力,助我军早日突破索菲亚之墙,攻入君士坦丁堡!”
然后,他又看向帐上挂着的一副颜色分明的世界地图,意味深长地说道:“最终重塑这不公平的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