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铎笑道。
李丛道:“昭范、郭小炼师,且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击鼓之后县令要亲自出去接受诉状,这是为避免衙门中有人欺上瞒下,收受被告的好处,将状纸私自篡改或者直接隐藏。
郭弘二人在内堂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李丛就回来了。
“这个鱼仲德,还真是一刻不消停,人家刚死了男人,就想谋夺产业。”李丛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纸递给王铎,继续说道:“这是鱼仲德告鱼承昭冒姓,要求将其产业归还鱼氏宗族的状子。”
万年县令李丛知道王铎带着刘燕娘的诉状过来,必定与鱼承昭家有关系,便把新收的状纸给他看。
状纸上说鱼承昭本名沈昭,冒姓鱼氏,姓名没有录入宗谱,其舅父舅母亡故,过继的事口说无凭,无权继承本属于鱼家的产业,请万年县令做主,将这些产业归还鱼氏。
王铎把状纸看完递给郭弘。
“鱼仲德是什么人?”郭弘看完诉状指着落款问道。
“他没有什么名气,却有个中了进士的哥哥,叫鱼孟威,如今在西川节度使杜悰手下做参军。”
杜悰是杜牧的堂兄,宪宗皇帝的驸马,在武宗朝做过宰相,是牛党李宗闵同党,在做京兆尹的时候曾经想做中人,让李宗闵和李德裕修好,这是历史上唯一一次能结束牛李党争的机会,李宗闵最后放弃了。
杜悰会昌四年做过宰相,会昌五年和崔铉一起被罢免。
他虽然是牛党,但因为妻子是郭太后嫡女岐阳公主(文宗朝已薨),算起来是武宗的姨夫,所以李德裕也没有特意针对他,只是外放为剑南东川节度使,并升到从二品尚书右仆射的散官衔,以示慰勉。
大中皇帝继位以后,并没有因为他是牛党就召回朝廷,也是考虑到他跟郭太后的关系。
今年四月周墀罢相,外放为东川节度使,原东川节度使杜悰移镇为剑南西川节度使,治所在成都。
王铎出身宰相世家,自然不会因为鱼孟威是杜悰的参军就把他放在眼里,于是问道:“一个小小参军的弟弟欺负平民百姓还行,在长安城里尚做不到横行无忌吧?”
“他是下邽(gui)鱼氏的人!”李丛答道。
“鱼氏?是鱼朝恩的后人?”王铎问道。
“不错,且自称祖上是隋朝开国九老之一的鱼俱罗。”
鱼朝恩,四川泸州人,是肃宗、代宗两朝的大宦官,神策军就是在他手中从边军转为禁军。
而十万神策军是后来宦官废立帝王的武力基础,从那以后神策军将门让子弟进入宫中做宦官,控制了朝廷,进而控制天下藩镇,形成一个宦官与将门勾结的强大武力集团。
作为始作俑者的鱼朝恩被代宗设计缢杀,他的后代也被杀被逐,多年后回来聚居在长安,直到宪宗朝才恢复元气,出了个鱼弘志,做到神策军右军中尉,几年前被武宗杖毙。
这个家族人丁不旺,但很有名,长安城内提起鱼家,一般的官吏都知道,因为几年前鱼弘志还是权倾朝野的大宦官,地位仅次于仇士良。
王铎沉思片刻,说道:“聚之兄,你看鱼承昭被杀一案会不会是鱼仲德做的?”
李丛想了想,点头道:“贤弟说得有理,鱼仲德没想到刘燕娘身后有你,以为是个无权无势的寡妇,这件事做得如此急切,极为明目张胆,有些欺人太甚了!”
“只是不知道他身后有什么人,如果是马、王、杨、刘四家大宦官家族的人,我们只能息事宁人,但这房产绝对不能让给他们!”
李丛道:“昭范放心,为兄会先查明鱼仲德的底细,然后秉公处理,即使事有不谐,也会尽力为这孤儿寡母保住一点薄产……”
王铎想起刘燕娘的请托,便说道:“衡山几位炼师说能作法招魂,还是让郭小炼师说明吧。”
郭弘见李丛看过来,就说:“冤死之人魂魄七日不散,我师兄弟三人都精通道法,可以让亡者魂魄显形,述说冤屈。只是青龙寺是御敕寺院,还需要明府亲自出马,否则必起冲突。”
李丛沉吟:和尚庙里作道法,你确定不是去砸场子的吗?
王铎道:“若是因此破案,必然留下一段佳话,圣人也会嘉奖。”
李丛想起皇帝的性子,不由得点点头。
这位大中天子,很喜欢传奇故事,对这种神秘的事尤其感兴趣。
他点头道:“如此就破例一试。”
王铎跟李丛下了盘棋,让王豹送郭弘回去。
他和李丛又聊了会儿京中趣事,然后告辞出来,去幕厅办完另一桩公事,到下午放衙时分才返回家中。
一进门王铎就问门房仆役道:“云娘子回来了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他返回自己的书房,让人去请云玄素,说起鱼仲德的事。
云玄素已经从郭弘那里得知详情,便说道:“五叔叔,奴家对鱼氏知根知底,毕竟我师妹玄机也姓鱼,自然早调查了一番。鱼仲德结交的是梁守谦的后人,如今并不得势,梁守谦当年参与谋杀宪宗,圣人也一直在寻他们的错处,已经自顾不暇……叔叔可以转告李县令,不必担心梁家插手。”
王铎面色一喜,心中暗自盘算,如果能拉梁家入局,到时候借此扳倒他们,说不得会让皇帝另眼相看。
“云娘子可有办法对付鱼孟威?”他又问道。
云玄素微微思量,说道:“杜悰是杜牧的堂兄,我以前听刘燕娘说她跟杜牧有旧,明日去问一下,看能不能通过这层关系行事……”
王铎一笑,这杜牧真是“不负青楼薄倖名”,到处沾花惹草。
第二天,王铎跟云玄素一起来到鱼家,刘燕娘自从听说还能与鱼承昭魂魄相见,心情就好了很多,已经渐渐恢复正常。
云玄素说完来意,她就摇头道:“杜牧跟杜悰关系很僵,只有二十五岁时去湖南看过杜悰一次。
“杜悰少年时的死党独孤郁做御史时,曾经阻止杜牧的父亲杜从郁成为补阙,杜从郁也因此迁怒杜悰,两房的关系一直不好。
“杜牧十三岁死了父亲,不善理财,穷到变卖三十多间房产,身为驸马的杜悰却没有伸出援手,所以想让杜牧为这点小事写信给杜悰,是不可能的。”
其实她还是有一个原因没说,就是自己根本不敢联系杜牧,否则小玄机会被夺走。
现在沈昭已经没了,如果再失去女儿,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何琼得知消息到鱼家吊孝,她一个少女也不懂得如何安慰刘燕娘,只是抱着小玄机说了会话,就出来了。
刘燕娘振作起来,去西市一趟,带回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说是新买的婢女,名叫红蕊。
家中终于有人煮饭打扫,郭弘他们也跟着有了口福,不用天天上街买吃的。
又过了一天,案子进展很慢,李丛那里还没有消息。
郭弘说害怕过了七日魂魄消散,想让云玄素帮着催促一下。
刘燕娘一听就急了,跪在云玄素面前,求她帮忙。
云玄素有些为难:“前日王铎刚和李县令提过,再去催促怕是不好吧。”
“还请炼师救救沈郎!”刘燕娘私下里还是叫鱼承昭“沈郎”,这时口不择言叫了出来。
大门猛地被踢开,十几个人闯进来,为首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穿着庶民的淡黄衣袍叫道:“诸位听到了没有,阿刘(刘燕娘)刚才叫的是沈郎,可见他们自己都不认为是鱼家人,这家产自然应该收回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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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人物:李丛
古代的平民穿的是淡黄麻布衣,类似柠檬黄,接近白色,故称白丁,皇室穿的是明黄。
纯白色的衣服反而需要染色或者是丝衣,比较贵,只有富人商贾才会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