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的翰林学士是行政系统以外的差遣,不计官阶品秩,也无官署,但知制诰一般是进入内阁的前奏。
郑颢对这样的处置很满意,但他不知道皇帝已经在心中给他父子二人和令狐滈记了一笔。
令狐滈在整个大中朝都没有中进士,而郑颢也一直没当上宰相。
《资治通鉴》还有一个郑颢谋相位的故事:大中十年,时任户部侍郎的郑颢非常想当宰相。他父亲郑邸德听说后就写信说:“闻汝已判户部,是吾必死之年;又闻欲求宰相,是吾必死之日也。”郑颢害怕,于是上表请转为清闲的官职,后改任秘书监。
这个故事编得漏洞百出不合常理,郑邸德怎么会写信这么说?
他根本没有理由阻止儿子拜相。
这其实也出自野史传奇,是郑家人自吹自擂,而真实情况是宣宗不让这个女婿当宰相!
当然皇帝是不会明说的,所以郑颢一直蒙在鼓里,以为岳父很赏识他,在宣宗死时还悲痛不已,留下唯一一首传世的诗文。
至于郑邸德,大中八年就外放,一直没回长安。
宣宗教女的故事最早出自张固的《幽闲鼓吹》,司马光沿用写入《资治通鉴》。
张固时任金部郎中,大中末年出任桂管观察使。从行文看,他与郑家交厚,只怕也是学生亲友团的成员。
宣宗嫁女到教女的整个故事链,都有郑家自我鼓吹的嫌疑,好像是皇帝硬要把女儿嫁到郑家,而公主嫁过来之后经过皇帝的教训,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卧着,老老实实接受再教育,成为郑家的好媳妇!
而从唐宣宗喜欢写传奇鼓吹自己,就可以看出当时的社会风气,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一帮能编故事的写手。
整个晚唐历史由于朱温篡唐,史料大部分缺失,后人多是从野史传奇中寻找真实,但其中很多故事太过不合常理。而郑氏明显把持当时文脉,留下很多文章,形成一个完整的自夸版本。
但从郑氏父子后来官场沉浮轨迹来看,至少在宣宗一朝,他们虽然表面风光,却对宰相之位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要知道宣宗朝有二十多位宰相,如果这父子俩真得圣眷,不可能都当不上宰相!
驸马家的风波算是平息了,但令狐滈却被打得卧床不起。
打人的凶手沽了两斤酒,回到华阳观,正碰上左奎送红蕊回来。
郭弘看到左奎就问道:“怎么是你送人过来?”
左奎哈哈一笑,说道:“我家外郎让某送人,还让查明刘娘子的住处,这让老左好生为难!”
刘燕娘过来查看红蕊的伤势,见没有伤到筋骨松了口气,对左奎说:“他是想看女儿,你告诉他便是,只是要瞒着崔氏。”
左奎点头应了,他提着板斧,身上还背着一部分卖牡丹所得的铜钱,十分沉重,见一切安好就告辞离去,走的时候又看了燕娘一眼,见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心中暗叹一声,看来这美人只有主人才配的上,他还是自作多情了。
宋华阳在刘燕娘屋中,替红蕊看伤。
燕娘见天色已晚,而她要照顾受伤的红蕊,就托郭弘和曹守真去接小玄机回家。
郭弘两人出了华阳观,很快来到国昭坊李家南园,从侧门进去,寻到小玄机读书的那一排厢房。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声音嘈杂,似乎有不少人在里面。
他们进去一看,原来是坊正带着坊丁正在与姚氏说话。
李家南园也有不少人挤在这里围观,还有一些孩子的家长。
郭弘耳力好,听到议论吃了一惊。
只听姚氏说道:“坊正,我夫君没有回来,这事奴家可担待不起。”
坊正说道:“各家的孩子在你这里读书,莫名奇妙就不见了几个,此事某家也无法瞒下,只能上报县衙请李明府定夺。”
郭弘心中着急,就挤上去问姚氏:“我玄机妹妹在哪里?”
姚氏认出是早上跟燕娘过来的少年,就答道:“今日丢了五个孩子,玄机和衮师都在其中,我真不知道怎么跟义山(李商隐)交代!”
郭弘眉头一皱,问姚氏道:“今日可有陌生人来过?”
“没有……有两个人送孩子过来,说是要看看学堂授课的情况,后来又走了。”
坊正一拍大腿,说道:“哎,可是一对中年夫妇?”
姚氏点头。
坊正又说:“这就对了,南城这一片已经发生过几次类似的事情,都是一对夫妇带着孩子去学堂里查看,当天那学堂就会丢几个孩子,到现在都没有找回来!”
这不是集体拐卖吗?
郭弘问坊正:“官府可有什么说法?”
“李明府已经去跟五陵会交涉,不过到现在还没有结果。”
郭弘问道:“五陵会是什么?”他在街上还参与了械斗,但一直没机会打听五陵会的来历。
他发现自己问出这一句,旁边的人都面露惧色。
坊正叹了口气,说:“小兄弟想必是从外地才来长安的,我们万年县这边五陵会控制东市,会中很多青皮无赖欺行霸市,向小商户勒索钱财,还做些拐卖妇人儿童的事。”
郭弘听了心头一怒问道:“那官府也不管?”
“五陵会的会首是高官子弟,就是县令也管不起。”
郭弘还想说话,姚氏对他摇摇头说:“小兄弟且回去跟燕娘说明,想办法找关系出钱赎人吧。”
周围的人都讳如莫深,看来着五陵会势力很大,让百姓噤若寒蝉。
郭弘对曹守真说道:“师兄先回去告诉刘姨,我去查探一番。”
曹守真回到华阳观把事情一说,燕娘当时就急了,连忙去里屋翻找,拿出一些细软就想出去。
“妹妹别急,总要先打听清楚玄机的下落,再决定行止,现在人还不知道在哪里,有钱也不知道送给谁啊!”宋华阳说道。
“那怎么办?”燕娘已经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
宋华阳说:“这事急也没用,多半是五陵会做的,现在已经快宵禁了,我们去南园,李义山是京兆府参军,跟京兆尹卢弘止关系很好,他儿子也丢了,这事就着落在他身上!”
宋华阳让自己的侍女去帮忙照顾红蕊,对曹守真道:“曹道友,快去把此事通知云师妹。已经快入夜了,你自己小心,别被金吾卫抓到。”
曹守真点头,身影消失在人流中。
宋华阳、刘燕娘一同进入国昭坊李家南园,寻到李商隐住处。
这里离学堂很近,还能听到那边传来吵闹声,看来仍有孩子家长不肯离去,在找姚氏理论。
“义山!义山!”宋华阳在院门外高声叫道。
李商隐的妻子王晏媄过来开门,见是宋华阳,哭道:“炼师,我家衮师被拐走了,这可怎么好?!”
王晏媄知道宋华阳姐妹跟李商隐的关系,但儿子丢了,也没心思计较这些。
“义山呢?”
“他去卢府了!”
宋华阳一听松了口气,自己看中的男人还是很果断的,一出事就知道怎么处理。
“好了,姐姐莫慌,听说丢了五家孩子,这事不算小,只要卢府君跟五陵会交涉,想必能把孩子要回来。”
宋华阳陪着王晏媄说话,也介绍了刘燕娘的身份。
一听也是丢了孩子的家长,王晏媄感觉同病相怜,与燕娘相互述说,这一聊就是很久。
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李商隐才匆匆赶回,他见到宋华阳微微一愣,但很快恢复正常,对妻子说:“放心,卢府君已经派人送信给五陵会首白征复,措辞严厉,让他快速查明尽早回复。”
两家人丢了孩子,都没吃晚饭,李商隐夫妇无心留客,宋华阳和刘燕娘也是聪明人儿,马上会意告辞出来。
她们正碰上返回的郭弘,连忙问道:“怎么样,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