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只道三脚两步便能追到他身后,不料那老僧轻功之奇,实是生平从所未见,宛似身有邪术一般。萧峰奋力急奔,只觉山风刮脸如刀,自知奔行奇速,但离那老僧背后始终有两三丈远近,纵使发掌,也总是打了个空。
无名老僧在荒山中东一转,西一拐,到了林间一处平旷之地,将两具尸身放在一株树下,都摆成了盘膝而坐的姿势,自己坐在二尸之后,双掌分别挡住二尸的背心。他刚坐定,萧峰亦已赶到。
萧峰见无名老僧举止有异,便不上前动手。只听无名老僧道:“我提着他们奔走一会,活活血脉。”
萧峰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给死人活活血脉,那是什么意思?顺口道:“活活血脉?”
无名老僧道:“他们内伤太重,须得先令他们作龟息之眠,再图解救。”
萧峰心下一凛:“难道我爹爹没死?他……他是在给爹爹治伤?天下哪有先将人打死再给他治伤之法?”
过不多时,慕容复、鸠摩智以及闻讯赶来的少林高僧等先后赶到,只见两尸头顶忽然冒出一缕缕白气。
无名老僧将二尸转过身来,面对着面,再将二尸四只手拉成互握。慕容复叫道:“你……你……这干什么?”
无名老僧不答,绕着二尸缓缓行走,不住伸掌拍击,有时在萧远山“大椎穴”上拍一记,有时在慕容博“玉枕穴”上打一下,只见二尸头顶白气越来越浓。
又过了一盏茶时分,萧远山和慕容博身子同时微微颤动,萧峰和慕容复惊喜交集,齐叫:“爹爹!”
萧远山和慕容博慢慢睁开眼来,向对方看了一眼,随即闭住。但见萧远山满脸红光,慕容博脸上隐隐现着青气。
众人这时方才明白,那老僧适才在藏经阁上击打二人,只不过令他们暂时停闭气息、心脏不跳,当是医治重大内伤的一项法门。许多内功高深之士都曾练过“龟息”之法,然而那是自行停止呼吸,要将旁人一掌打得停止呼吸而不死,实是匪夷所思。这老僧既出于善心,原可事先明言,保必开这个大大的玩笑,以致累得萧峰、慕容复惊怒如狂,更累须他自身受到萧峰的掌击、口喷鲜血?众人心中积满了疑团,但见那老僧全神贯注的转动出掌,谁也不敢出口询问。
渐渐听得萧远山和慕容博二人呼吸由低而响,愈来愈是粗重,跟着萧远山脸色渐红,到后来便如要滴出血来,慕容博的脸色却越来越青,碧油油的甚是怕人。旁观众人均知,一个是阳气过旺,虚火上冲,另一个却是阴气大盛,风寒内塞。
突然间只听得无名老僧喝道:“咄!四手互握,内息相应,以阴济阳,以阳化阴。王霸雄图,血海深恨,尽归尘土,消于无形!”
萧远山和慕容博的四手本来交互握住,听无名老僧一喝,不由得手掌一紧,各人体内的内息对方涌了过去,融会贯通,以有余补不足,两人脸色渐渐分别消红退青,变得苍白;又过一会,两人同时睁开眼来,相对一笑。
萧峰和慕容复各见父亲睁眼微笑,欣喜不可名状。只见萧远山和萧峰二人携手站起,一齐在那老僧面前跪下。
无名老僧道:“你二人由生到死、由死到生的走了一遍,心中可还有什么放不下?倘若适才就此死了,还有什么兴复大燕、报复妻仇和念头?”
萧远山道:“弟子空在少林寺做了三十年和尚,那全是假的,没半点佛门弟子的慈心,恳请师父收录。”
无名老僧道:“你的杀妻之仇,不想报了?”
萧远山道:“弟子生平杀人,无虑百数,倘若被我所杀之人的眷属皆来向我复仇索命,弟子虽死百次,亦自不足。”
无名老僧转向慕容博道:“你呢?”
慕容博微微一笑,说道:“庶民如尘土,帝王亦如尘土。大燕不复国是空,复国亦空。”
无名老僧哈哈一笑,道:“大彻大悟,善哉,善哉!”
慕容博道:“求师父收为弟子,更加开导。”
无名老僧道:“你们想出家为僧,须求少林寺中的大师们剃度。我有几句话,不妨说给你们听听。”当即端坐说法。
萧峰和慕容复见父亲跪下,跟着便也跪下。正当此时,有一名僧人一身是血撞到这里来,诸人见状无不吃惊。数名少林高僧中恰有此前出现在山门外的空闻神僧,他见这名小僧满身血污,甚至失去了一臂,那断臂处还潺潺流血,忙上前,在他身上连点数下,为其止血,道:“你如何成这幅样子?”
那小僧认出此人乃是上一代掌门空闻神僧,当即跪下哭道:“太师叔祖不好了!山门外有一个大魔头正在大杀八方,我少林弟子及武林群雄死伤惨重,玄寂师叔祖、玄生师叔祖等人皆受了重伤,若是再无人去阻止那魔头,恐怕就要血染少室山了!”
在场众人无不凛然,空闻当即转头对无名神僧道:“大师,我等先行告退去瞧瞧是何人在我少室山犯下如此杀孽。”见识了无名老僧的神功和佛法之后,空闻等人皆都拜服,此时离去却也要问候一下。
那无名老僧微微点头,道:“老衲也随你们前去看看吧,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