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章靖以陈太师的名义,派人向山东的各县发布命令,命各县官吏于十日内齐聚临淄。
说是山东各县,但其实指的是济南、安乐、齐郡、琅琊、北海这几个挨着泰山的郡,至于像东莱郡、东海郡等个别离泰山较远的郡,章靖认为泰山贼的手还不至于伸到那边,便没有派人送信。
因此十日期限,绰绰有余。
至于相继收到消息的各县官员们,其实大半不明究竟,但一小部分人却心知肚明——陈太师亲自莅临山东,还能是为了什么?为了泰山贼呗!
想到这一点,一些已在泰山贼那边落下把柄,或者已被泰山贼收买的官吏,便愈发忐忑惶恐。
可再忐忑、再惶恐,他们也必须去一趟临淄。
转眼十日就过去了,而接到召唤的各县官吏们,也都陆陆续续地赶到了临淄。
这使临淄城内的百姓颇感惊诧,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毕竟各县的县令、县丞、县尉齐齐聚集于临淄,这是百年罕见的事。
他们私下猜测,莫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亦或者,陈太师准备亲自对泰山贼动手了?
但郡守府对此三缄其口,他们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十二月初二,正值一年天气最恶劣的时候,赶在十日期限内来到临淄的各县官员,在临淄城内的驿馆、客栈稍稍歇了歇脚,便很快就由郡守府那边传来了陈太师的命令,召他们一同聚于郡守府。
众人不敢怠慢,连忙前往郡守府。
其中,自然也包括临淄县令王诨与县尉魏休。
王诨王县令前一阵子在泰山贼王鹏的山寨吃了不少苦,全靠憋着一股气强打精神,在被章靖赎回后,果然病了一场,不过在歇养了两个多月,他也逐渐恢复,已回到了临淄城的县务中。
因为他是临淄县令,因此在陈太师几人还没出现的时候,他自然会遭到诸多同僚的询问,不少人私下向他询问:“太师无缘无故令我等齐聚临淄,不知究竟为了什么?”
王诨笑笑宽慰众同僚道:“对于我等大部分而言,太师召我等,只是要我等协助薛、章几位将军围剿泰山贼,至于对我等众人中的一小撮人而言,此次可以视为太师的仁慈与宽恕之举。”
他是这些人当中极少数得知内情的人,只因为他当初‘宁饿死不食贼粮’的骨气,博得了章靖的欣赏与尊敬,就连陈太师也很赞赏王诨的骨气,因此章靖便将今日之事提前告诉了王诨。
相比之下,同样作为临淄的官员,县尉魏休就对今日之事毫不知情,以至于当各县县官私下询问王诨时,他亦站在一旁,一脸狐疑地偷听。
只不过,为了不提前揭露陈太师与章靖几人的意图,王诨尽管有心提醒、甚至‘告诫’同僚,但也说得十分含糊,以至于大部分人都听得云里雾里。
而就在这时,陈太师带着毛铮、薛敖、章靖、王谡几人来到了正堂。
见此,原本坐在堂上的各县县官纷纷起身行礼:“拜见太师。”
陈太师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免礼,旋即带着几名义子走到主位上坐下,再次压压手道:“诸位,请坐。”
众官员这才就坐。
此时,只见陈太师抬手缓缓说道:“辛苦诸位此番冒着严寒冰雪齐聚临淄,老夫在这里向诸位陪个不是……”
话音刚落,座下各县官纷纷开口。
“太师言重了。”
“岂敢岂敢……”
“太师相召,我等岂敢怠慢?”
听着这些话,陈太师再次压了压手,稍稍展颜道:“今日老夫请诸位前来,只为两件事。其一,泰山贼日渐坐大,多次袭击县城,杀人抢掠、无恶不作,已成为我山东诸郡以及朝廷之心腹大患,是故老夫召诸位前来,一同商议如何铲除这股贼寇。”
听到这话,在座绝大多数的各县官员皆露出了恍然之色——看吧,果然是为了泰山贼的事。
此时,又听陈太师继续说道:“至于第二件事,据老夫所知,当前这支泰山贼,非比以往,十分狡猾,他们甚至以威逼利诱的方式,迫使各县的官员做其内应……”
这话一出,堂内顿时哗然。
说到底在这些官员当中,被迫答应做泰山贼的内应终究是少数,可能只有一成左右,最多不超过两成,绝大多数官员的想法与认知依旧是很‘传统’的,自然不会想到一群山贼居然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怎么会?”
“竟有人自甘堕落,甘心作为贼子的内应?”
“太师您可知是谁?”
在这些官员的愤然下,难免有些人开始心虚了,连面色都微微有所变化,比如临淄县尉魏休。
陈太师活了八十岁,阅人无数,岂会看不出来这些人?——他最起码可以看透魏休,毕竟魏休可是章靖的‘重点怀疑对象’,老太师自然会多加关注。
但即便看出了几分端倪,这位老太师依旧毫无表示,在压压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后,正色说道:“这些位受泰山贼逼迫的官员,有的老夫知道,有的老夫不知。……老夫不怪他们,因为老夫知道,并非他们不忠,而是贼子手段卑劣,以其家眷胁迫他们就范……他们为保护亲人而向贼子屈服,老夫可以谅解。更何况,造成此事的过错不在他们,而在于老夫,在于朝廷……若非当初老夫急着进剿江东叛军,未能及时弥补山东各县的卫戎驻军,山东各县不至于遭泰山贼频繁骚扰,而上述那些位同僚,也不至于会被泰山贼所俘,继而被泰山利用其家眷威逼利诱。……一切过错,皆在老夫!”
“……”
在座的诸官员面面相觑。
半晌后才有一名官员起身说道:“太师言重了……”
其实不单单是他,相信在场的诸官员都觉得有点‘牵强’——泰山贼作乱,跟眼前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师有什么关系?
然而,陈太师却再次压压手示意那名欲替他分辨的官员坐下,沉声说道:“此事的过错,皆在老夫,老夫事后会向朝廷请罪,至于这几个月间,因受泰山贼胁迫而做出某种妥协的官员,其过错,亦由老夫一肩承担……”
话说到这,在场的官员们顿时就明白了:原来这位老太师是要保那些被泰山贼胁迫作为内应的官员,为此,这位老太师甚至愿意为此承担原本与他毫无关系的过错与责任。
一时间,在场诸官员们对陈太师愈发敬重,心下不禁暗暗念叨:不愧是德高望重的老太师,这等大度、这等宽容,怪不得能受天下敬仰。
就连魏休等暗中已成为泰山贼内应的官员,亦在松了口气之余,向陈太师投以愈发敬重的目光。
而此时,就见陈太师沉声说道:“今泰山贼之所以行事肆无忌惮,其根本,在于山东积弱,即当初老夫击溃江东义师后,各县未能及时弥补保卫城池的军力……相信在座诸位也知道了,老夫前些年新收一名义子,乃颍川郡的都尉周虎……”
听闻此言,在座诸官员纷纷露出了然的神色。
陈门五虎的‘第六虎’,人称‘虎都尉’的虎威将军、颍川都尉周虎嘛,近几年这位年轻的都尉可是出尽风头。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如今在泰山郡为祸的泰山贼,当初就是就是那位虎都尉的手下败将,若非这群贼子逃得快,像山阳贼的刘辟,仅大沙河一战,数万贼军被这位虎都尉杀地溃不成军。
这等人物,在座诸人又岂会不知?
“……看来诸位大多都听说过老夫的那位义儿。”陈太师微微露出几分笑容,点点头说道:“此子年轻时,曾一度行差踏错,但也因此,他深谙贼寇之道。……当初他接手颍川郡时,西北有伊阙贼,南面有卧牛山贼,又时常有陈地、陈留、汝南几郡的流寇侵扰颍川各县,颍川的郡军亦疲于应付,值此情形,他力排众议,说服其郡郡守扩增各县县军,不求各县能凭一己之力击退来犯的贼军,只要各县能守至他率郡军赶往增援。一年下来,颍川郡固若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