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瞧见了安氏,忙上前见礼:“奴婢给三夫人请安。三夫人来得好早。”
细看来,她也不过三十许的年纪,生得一张圆脸,眉眼干净、肌肤白腻,颇有几分水秀。
安氏不敢受她全礼,侧身半避了,口中打趣儿道:“真真巧得很,嫂子拨冗前来,想是喜事临门,偏叫我遇见了,可见我今儿运道好。”
马家的何等聪明,立时听出其试探之意,想想也不是甚大事,便拢着手笑嘻嘻地道:
“三夫人真是一猜就中,正是有好事儿来着。王府才来了人,如今正在外头茶房吃茶呢。”
安氏先一怔,旋即心头涌起狂喜。
王府来人了?
且只来了人,并没送东西?
那岂非表明,王府要接她们回去过年?
想想也是。这大过年的,于情于理,都不该把她们这两个正头主子扔在庄上不管,且待节礼之时,各府女眷过府拜年,总要有人出面迎送罢?
朱氏这主母不在,谁替她呢?
即将临盆的潘氏?
那也忒不像了。
越往下想,安氏便越是按捺不住心中欢喜,眉眼间都带了出来。
马家的却是十分识趣,低着头没去瞧她,还适时添补道:“因怕扰了王妃,奴婢就先过来说一声儿,待得了王妃的示下,再去把人请进来。”
这话听来寻常,然细较辞中之意,不难猜出答案。
安氏笑得眼睛都快眯成缝儿了,迭声道:“好,好,嫂子办得好差事。”
马家的忙道不敢,又殷勤上前拍响院门,口中笑道:“奴婢给三夫人引路。”
瞧瞧,这不就凑上来了?
安氏由是越发确定自己的猜测,腰杆儿都直了两分。
一时进了院儿,马家的告了个罪,便先进屋禀报。
很快地,朱氏抑制不住的笑语便响了起来:
“……嫂子生受了,大冷的天儿,不拘叫个谁过来说一声也就完了,倒是劳你走了远路。你这便下去告诉……罢了,嫂子还是先去陪着人罢,我这里与三郎媳妇用了饭再说。”
纵使隔着厚棉帘子,那满含笑意的语声安氏也能听清,一时心头滚热。
回府过年可是个好机会。
若能好生求得王爷宽囿,再带着寿哥儿一道给夫君徐珩赔个罪,说不得她便能就此留下,再不来这庄中受苦。
安氏痴痴地想着,眉梢眼角尽是雀跃。
西次间中,朱氏的心情与安氏差相仿佛。
重重地赏了马家的,命人将之送了出去,她面上的笑容方才渐渐淡去。
回府是好。
可是,她不能就这么委委屈屈地回去。
朱氏阴着脸,徐步行至窗边,向外看去。
这窗子连着后院儿,虽只启了四指宽的缝,院中景致却能瞧见一二。
前些时一场好雪,至今亦不曾化尽,墙角便扫着几堆,肮脏的灰白色,四周地面上铺着薄冰,显是雪水冻成的,上头还洒着炭灰。
朱氏嫌恶地皱起眉,移开了视线。
今儿天气倒好,大太阳明晃晃地,院子里一片灿亮,唯北风寒冷,吹得那窗纸哗哗作响。
朱氏并不觉得冷。
屋里烧了地龙,她又捧着手炉,身上倒是燥热得紧,风吹着还舒服些。
东平郡王府宁萱堂中,也是烧了地龙了。
那地龙可比这里烧得恰到好处,暖而不热、温而不燥,呆得再久也不难受。
朱氏迢遥地想着,先有些怅惘,须臾又觉恨毒。
她恨东平郡王。
恨徐玠。
尤其恨何思远!
若不是这所谓的表哥,她又何至于被徐玠抓住把柄,最终为王爷厌弃?
“不得好死的贱种!”
朱氏咬牙咒骂,袖笼里的紧紧握着,也不知是骂何思远还是徐玠,抑或是王爷。
面色扭曲地站了数息,她又撇嘴冷笑。
她猜得出王府来人是为何意。
不就是想接她回去过年,撑起王府的脸面么?
成,她乐意。
只是,这回府的排场,可得由不得旁人。
得听她的。
当初是谁把她赶出的王府,就由谁亲自请她回去。
当初一乘破车就把她送到这鬼不生蛋的地儿,回头就得八抬大轿把她请回去。
朱氏阴郁的脸上浮起一个淡笑。
她算是想开了。
得势的时候就该可劲儿地、拼了命地折腾,否则她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若是当初由着性子把那贱种弄死了,岂不干净?
好在,她脚下的路还没走绝。
朱氏笑了。
她想起了向采青此前的承诺。
那贱种也没几天好活了,待回了府,自然又是她朱氏的天下。
到时候,她会让所有人瞧瞧她的手段。
谁说弃妇不得见人?
谁言弃妇没有春天?
且看她朱氏如何风光回府,重领风骚一百年!
朱氏越想越是兴奋,双颊竟泛起潮红,眼前仿佛现出东平郡王苦苦哀求的情形来,忍不住拿帕子捂着嘴,吃吃笑出声来。
北风携来寒冷的气息,晨光透过窗纸,照进屋中。角落的梅花几上,倒扣着一部书,纸页正被风吹得“扑啦啦”作响,那封皮儿上端端正正写着:
《弃妃也有春天之风流王爷给姐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