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投靠忽必烈的时间算是最迟的,加上父亲前年去世之后,军权被夺,再无可避免了。
也许,汉世侯本身就是一种过错。
自从忽必烈将中原各世侯的私属户改为民籍,所有家族都已经知道,从此之后再无人能享有曾经的这种权力了。
能坚持的,唯有已经灰飞烟灭的益都李璮。
陛下能给河东刘家,给自己留一个行省丞相的位置,也许已算是皇恩浩荡了。
可是,这样对于中原,对于元国的未来,真的合适吗?
军制的打乱,防区的撤换,致使将不熟兵,兵不知将。万一强敌趁虚而入,这样尚未整合清楚的军队,能将击击退吗?
晋北已经隐然失控,河东不稳,这中原的未来,到底会是谁的天下?
刘元振有些茫然。
按照刘元振的脾气,早该直接出兵,灭了云中那群无法无天的商贾。可是偏偏自己手下没兵,拥有兵权的李恒,却说这属于民政,应当归行省管辖。
而中书省那批人,明里暗里都在警告自己,必须以安抚为主。若是不行,只能说明白自己无能!
这些人,只是担心损害到云中赵氏的利益,担心赵璧脸上不好看。他们难道不知道,对于越来越强势的晋北商会,河东行省已经完全失去了掣肘的手段吗?
整个晋北,所有的土地都不种粮,却偏偏可以如数缴纳粮税。这些人难道看不出来,权国商贾的势力,已经完全渗透了整个晋北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刘丞相,晋北急件!”
刘元振缓缓地转过身子,身上雪花竦竦而落。
“晋北,晋北反了……”
刘元振皱着眉头看向他的左丞,“怎么回事?”
晋北那些商人,虽然胆大妄为,但若说敢公然造反,应该还不至于。
“晋北商会,已经驱逐了云中太守以及一些不肯与其作乱的商人,声称暂时接管云中……”
“然后呢?他们怎么造反了?”刘元振淡然地问道。
“这,这还不算造反吗?”左丞惊讶地问道。
“晋北商会,有提什么要求吗?”
“他们,想要以晋北商会的名义自治!不过,他们愿意按照晋北现有在籍民户,正常缴纳所有的税赋。”
城外,数骑将卒正向城门飞奔而来,应该是李恒也收到了消息。
刘元振缓缓地步下城墙,往府衙而去。
今年开春以后,中原各地灾害不断,河东亦然。
除了晋北之外,晋中、晋南许多百姓,困顿失措。别说那些遭灾的民众,哪怕略有收成,也因为不堪重赋而四处逃难。
河东行省,大多储粮,全被李恒掌控,官府根本无法开仓赈灾,只能求助于各地商贾。
然而,晋北商会只愿意接纳晋北的灾民,不肯为晋中与晋南捐献一粒粮食。
要求自治?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们出的主意。
刘元振走到府衙门口时,李恒刚好驱马而至。急促的马蹄,溅出泥雪,向刘元振直裹而去。
刘元振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恒。
李恒翻身下马,嘿嘿一笑,将马缰甩给自己的亲卫,昂然步入府衙。身上铁甲,叮当作响。
一刻钟不到,李恒又怒气冲冲地撞出府衙,从护卫手中扯过马缰,翻身而上,催马便往城外而去。
亲卫们一脸疑惑地跟在他身。
“召集全军,三日后出征云中!”
一骑突前,飞奔而去。
待得李恒抵达军营,军中十多个千夫长以上将官,已经全都聚集于中军帐内等候。
河东军李恒麾下,总共十六万兵马。其中三万驻守于太行山以西数个陉道出口;两万协防河东东北部的柔远;两万协防河东西北部的河套军马场;一万人驻守晋中雁门关。
其余人马,驻守晋南诸地。太原府城外,兵马只有三万,这是李恒在最短时间内可以动用的所有兵力。
当然,攻打一个只有一千守城军的云中,一万人马,都已经嫌多了!
让他愤怒的是,河东行省丞相刘元振,虽然不反对自己派兵攻打云中,却要求自己最少要派出三万人马,以雷霆之势,用最快的速度平息云中动乱,而且不得扰民。
关键是,出兵云中,行省竟然连一粒粮一束草都不提供。
这仗还怎么打?
河东军中确实存了不少粮草,足够全军三月之需。但是陛下严令,这些粮草一律不得动用,可是到底为了什么,连李恒都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整个中原,正在屯粮的部队绝不止于一个河东。
河东行省,筹措不出粮草,云中的动乱却不能不派兵平息。否则事情一旦闹大,那就不是一两万军队能扑灭的了。
太原派出一万军队,不够的话再从雁门关调去五千。不过必须得在半个月之内解决云中,否则粮草肯定不济。
当然,若是能破了云中,城中应当有无数存粮,不仅可以解决出征将士的粮草需求,肯定还有不少剩余。
甚至于,与云中相勾联的晋北其他地方,也可以照此办法搜罗粮草。
这样的话,整个河东驻军,起码在半年之内不用为粮草而发愁了。
李恒想及于此,不由地舔了舔嘴唇。
就粮于敌嘛,打仗就得这么打,否则为什么要打仗?
三天后,一万河东军自太原驻地北上,五天之后抵达雁门关。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一万兵马刚出雁门关不久,便遭遇伏击,全军尽溃。
安全撤回关内的兵马,十不存三。
他们遭遇的是,来自太行山的匪军。这些匪军宣称,自己受聘于晋北商会,不占城、不反元、更不会攻打晋中晋南,唯一的目的,只是保护晋北商会与百姓的安全。
直到这时候,李恒才知道,陈兵于晋北太行山以西的几个军寨,已然全部易帜。晋北对太行山匪军而言,已经成为一个完全不设防的区域!
刘元振大惊,李恒大怒。
晋北商会,竟然以他们两个都未曾料及的态势,转眼之间便成为了一个心腹之患!
这事想隐瞒,已经根本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