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诃脸上的惊讶绝不是装的。
赵青慕略为矜持地一笑,“还有啊,马天骥原来是贾似道提拔上来的,知临安,可算是中枢以下第一高官。马天骥一去,贾似道,以后的日子,看来要不好过了……公田法也被中止实施。宋国,刚靠公田法续了会命,这会又开始内斗了!”
赵青慕摇着头,嘴里啧啧轻叹。
“赵哥厉害!”陈诃赞道。
“不,不,若说情报分析,令尊方为翘楚。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你为会何不在他身边学习,却非要到我这里受苦?而且,云中大战在即,若有闪失……”
“别提那家伙了!”陈诃不满地哼着,“现在忙得很呢!”
“也是,陈部长身兼数职,确实难以分身。”
陈诃嘀咕着:“就是,一大把年纪,还要当新郎官——”
“什么?”赵青慕没听清。
齐禄却呵呵一笑。
“算了,别提他了,糟心!”陈诃趴在桌子上,拨拉出一份情报,问道:“赵哥给说说,元国如今情况?”
“四月时,东平、太原、平阳大旱。如今,河北、山东各地大水,可谓民生多艰!
整个中原,倒是河南大部分地区今年风调雨顺。忽必烈南巡汴梁,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他把中书丞相史天泽带在身边,却又任平章政事阔阔为行省丞相。看来,元国也要学着宋国,开始朝廷上的内斗了。
还是咱们的大权国,好啊——”
赵青慕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
人的一生,真的是奇妙无穷。
若不是当时在河西商道上一时兴起,与安牧结交;若不是自己回到河东后,力劝家主投附大权国。自己今天肯定不可能以云中代理太守的名义,施施然地坐在这里,臧否天下。
春末太原的大旱,影响了整个晋中、半个晋南。河东粮食收入少了三成有余。
百姓纳完夏税,本就所剩无几,可是河东行省却以中统钞强行全部收购民间所有粮食。哪怕是太原府内的粮商与达官贵人的存粮,也全被收罗一空。
中统钞,现在无论在哪里,都买不到粮食了。但是元国却用它来支付购粮的费用。
这还不如直接抢呢!
还好,在权国的支持下,晋北已经开始了事实上的自治。
否则,哪怕河东赵氏一族有赵璧的背书,也逃不掉被搜刮一空的命运。
雁门关以南地区,近半年来,已经发生了数起的暴动事件。官军一面强势镇压,一边采取最低配给制度。根据每一家一户人口,定量分配粮食。
老弱妇孺能分配到的粮食极少,成年男子略多,但一天也只有两顿的杂粮稀粥。不过愿意加入军队当兵者,可以多给些粮食。
于是从军者无数。
但是,抛荒逃难者,也有无数。也有许多人,翻山越岭,来到晋北乞活。
若不是背后有大权国的典力支持,单就这些拾荒者,都能把整个晋北拖垮了。
老弱妇孺,在艰难的时日里,对于任何地方的官府来说,其实都属于可以抛弃的对象。
晋中晋南,如今离人间地狱,不过一线之隔!
齐禄站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身上筋骨叽哩呱啦的一阵脆响。
“小诃,出去巡营去?”
陈诃看了眼赵青慕。
“去吧——”
陈诃抱拳一礼后,随齐禄出门而去。
秋风正爽,天空云阔。
陈诃腰板直立,如一颗苍劲的松树般端坐于马上。身上皮甲,质地并非上佳,但线脚缝得极为细密。穿在陈诃身上,显得颇为合身。
“这衣甲,谁给你做的?”齐禄好奇地问道。
陈诃在马上扭了扭身子,“是姨……嗯,娘,做的。”
是墨荷啊,难怪。
去年,陈耀终于将墨荷纳入房中。没有大办,但也没有把她视为小妾,两个人直接以老夫老妻模样开始一起生活。
墨荷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倒是陈诃一直有些别扭,自小被墨茶带大,情感上自然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小姨突然变成“娘”,总是让他改不了口。
不过也亏得有墨荷照料,否则在陈耀发癫那两年,陈诃可能也会出现问题。
这孩子,自小不仅极受父母宠溺,就连国主也是疼爱有加,梁申更是将其视若亲孙儿。可以说,大权国第二代中,没有一个比他过得更滋润了,连赵沁都有些不如。
众人都以为,这家伙很可能会长成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却没想到,成人之后,会是一个内敛了所有的气劲,对所有人都彬彬有礼的温吞少年。
不过,也就跟他比较熟的人才知道,这小子,表面看着人畜无害,真要发起狠来,连他爹都得退让三分。
也许这世上,唯一一个能让他完全老实的人,只有墨荷了。
也不知道墨荷碰上他们父子,该是他们父子的福气,还是墨荷的好运?
两人并肩而骑,朝云中城外的军营缓缓而去。
“小诃,你真的准备进入仕途吗?”
陈诃挠了挠头,回答道:“也不是啦,我爹他希望我去从商,以后当个富家翁;梁爷爷是希望我从政;国主说随我。”
“我觉得,你还是到军队来吧,男人就该上场杀敌,也不枉了你这些年熬打的身体。”
陈诃展颜一笑,“是啊,我也想从军,所以申请来云中。到赵知府手下当个文书,国主说可以在他身上,学到许多东西,包括商业的管理以及政务知识。而且,还不耽误跟您学点杀人的本事。”
“哈哈,好小子,有志气!敌兵若来,你可别先怂了啊!”
陈诃胸膛一挺,昂然答道:“放心,陈某绝不会给诸位叔伯丢脸的!”
“不,你搞错了。战场上丢脸没关系,首先是不能把自己命给丢了!”
“是,我明白,只要找机会,把脸从战场上重新拾回来便成!”
“不错,孺子可教!”
说话间,两人已至城外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