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慢慢把头靠在她的手畔,闷在被子里继续说:“其实我从小一直就嫉妒你啊,你那么懂事,那么安静美好,而我却是出了名的调皮捣蛋,总惹爸生气。可是我又那么喜欢你,从小到大,我经历的每一件事都有你存在,你对我比对你自己还好。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床上的人在沉睡,自然不能给出回答。九九抬起头看着苏梨凉渐渐平静下来的脸色,“那就等着时间把一切办好吧。”
薄之彼年(六)
苏梨凉再次醒来的时候,九九趴在她的床边睡着了。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九九的长发铺了满床,挡住了她的脸。
她稍微动了动腿,浅眠的九九就立刻惊醒过来,看她起来连忙问:“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还难受吗?用不用去医院?”
“我没事了,”苏梨凉摇摇头,“你也注意点,别被我传染了。”
九九笑了笑,说道:“怕什么,小时候我都不知道传染你多少次了。”
苏梨凉闻言也笑出声来,“亏你还有脸说,每次生病了一定要拉着我不放,时时刻刻要黏在我身边,非要把我也传染了不可。”
“那才能说明我有多爱你啊,生病了可是唯一依赖你啊。”
“就你理由多。对了,爸妈呢?还有……”说到这里她略略迟疑了一下。
九九眉眼笑笑,即刻回答道:“想问他在那里就直说嘛,我已经想通了。他跟爸在戏台子上谈人生呢,妈现在应该在准备午餐了。”
“你……”
“别你了,要不要我帮你把他叫来?”九九说着就要出门。
苏梨凉脸又红了,“不用了,我收拾一下就起来了,你先去帮妈做饭吧。”
“那好,我先去了,有不舒服的你可别撑着。”
走出门,九九笑呵呵的表情就维持不住了,她骗得了苏梨凉,却骗不了自己。
她不是想不通,她只是放不下。
苏梨凉起床后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生病让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鼻子却因为不通畅而通红。
她鞠了捧冷水,冬天的地下水冷的彻骨,洗了把脸,又在脸上拍了两下,企图让脸上红润点。效果却不明显。
于是就顶着一张憔悴的脸去了厨房。
苏母连忙把她往外推:“你快去休息,这里有我就够了。你生着病,就别来掺和了。”
她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应道:“我睡了太久了,现在睡不着啊。”
“那你就去看你爸和易扬怎么样了,对了,回来这么久,怎么也没见你跟嘉年联系啊,照往常的话,他应该早就来了啊。你们吵架了?”
苏梨凉身体僵硬了一下,“也不算吵架吧……我跟易扬在一起了,他……他应该很生气,不太想理我,我打电话去找他都是刘叔叔接的。”
苏母闻言停下手里的活,静静地看了看自己的女儿一会,才开口:“嘉年不会是生气不想理你,你是真不知道他对你有多好,怎么会不理你。我看啊,他应该是又不舒服了。你选择易扬,妈不反对,不过不要伤害嘉年那孩子,等你感冒好点了,我们一起去唐家看看吧。”
苏梨凉应了下来。
正要开始帮苏母准备午饭,九九却一路小跑了过来,扒着门框说:“妈,姐,唐嘉年来了,在前厅等着呢。”
苏梨凉手一抖差点把碗摔掉,“他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了,刚刚也没人在前厅,他跟刘管家在那里坐了一会了。姐,你们快过来个人吧。”
苏梨凉刚想拿自己感冒了为借口逃开,却见苏母用不同意的眼光看着她,她深吸口气:“我这就过去。九九你先过去吧。”
薄之彼年(七)
九九撇了撇嘴,“我不要过去了,我跟他又不熟,也没什么话题可以谈。我在这里帮妈做饭,你去吧。”
苏梨凉无奈,又怕唐嘉年等太久了,就独自过去了。
客厅很安静,唐嘉年手里拿着茶盏,用拇指在杯沿来回摩挲。他们似乎是有两个月没见过了,他比记忆里瘦了些,脸色也苍白了些。
见苏梨凉过来,刘管家的脸色不太好。
她假装没看到,坐到离唐嘉年比较远的一个椅子上,“我感冒了,坐得近了会传染你。”
唐嘉年望了她一眼,“你终于肯见我了。”语气里透着些许委屈。
苏梨凉惊住了,“我没有不肯见你啊,是……你不肯见我吧。”
唐嘉年也吃惊了,但立刻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转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刘管家,语气里压抑着怒气:“刘叔,这是怎么回事?”
“是我不让苏小姐见您的。上次演出的票也是我撕掉的。您不该再和苏小姐有什么纠缠了。”那个严肃古板的中年人不卑不亢的说道。
唐嘉年猛地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杯子和桌面碰撞的声音让苏梨凉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沈易扬这个时候也走了进来,略带讽刺地说道:“唐少爷怎么这么大火气?可小心别把身体气坏了,您这身子骨又弱,再气出个好歹来。”
苏梨凉受惊的看向他,似是不敢相信他居然说出这样阴阳怪气的话,一时不知道是生气还是难过。
唐嘉年反倒平静了下来,双手从容的放在膝上交握,淡淡的开口:“劳烦惦记了。一点家务事而已。我们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了。”说完就起身,对刘管家说:“我们走吧。”走到门前,他又顿了顿脚,微微侧头对苏梨凉说:“你……好好照顾自己。”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两人前脚刚走,苏梨凉后脚就跟出了前厅。她这次是真生气了,一点不肯听沈易扬解释。
沈易扬察觉了自己失言,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烦躁的捂着脸,深呼吸几次追了出去。
“小凉,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他紧紧追在苏梨凉身后,边走边不停的说着。
苏梨凉猛的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你只是什么?只是永远对我的朋友抱有敌意?”
“你把他当朋友,他又不是这样看你的!”话刚出口,见苏梨凉的脸色瞬间煞白,又急忙解释道,“抱歉……每次遇到和他有关的问题我就冷静不了。”
苏梨凉皱皱眉,气仍是没消,冷冷的说道:“那就等你冷静了再来跟我说吧。”
说完这话她就后悔了,沈易扬是何其骄傲的一个人,怎会容忍她如此。即便两人现在是恋人关系,她生气也不是无理取闹,她仍是感到一阵不安。
可那一向骄傲自尊的人却没有像她以为的,就此甩手不理人,而是头一次低下头,道歉道:“小凉,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的,你不要生气了,我们不要吵架好吗?”
都这样了,她怎么可能还气的起来,鼻子酸酸的,“我不该对你发火的,这件事我们两个都有错,以后一定不吵了。”
沈易扬抬头冲她笑笑,伸手揽住她的肩,“怎么还要哭了,我可不记得你这么爱哭。”
“……我感冒了。”
后者会意,笑着说,“那你可快些好。”
薄之彼年(八)
午饭的时候,他们三个到厨房帮苏母摆餐具。苏母不经意的问道:“刚刚不是说嘉年来了吗?怎么也不吃午饭就又走了?”
沈易扬准备盛饭的手顿了一下,苏梨凉连忙咳了两声,说道:“他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
苏母将信将疑,“这样啊,那下午你们陪我去趟唐家吧,我新做了些糕点,拿给嘉年尝尝。”
九九不咋乐意,撇着嘴说道:“他才是您亲生的吧,我不管,我跟他又不熟,我不去。要去你跟我姐去。”
“你胡说什么!你不愿意去就不去,也不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刚踏进门的苏父听到九九的话,立刻就虎了脸。
九九吐吐舌头,冲着苏父的后背摆了个鬼脸。
“易扬要不要去?”苏母摆好最后一双碗筷问道。
“不用了。”
“不用了。”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倒是出奇的默契。
苏母看了两个人一眼,像是知道了什么,说道:“随你们,那就小凉跟我去吧。”
苏梨凉不好拒绝,便只能应声答应了下来。
吃完午饭小小的午睡休息了下,苏母便准备了一小篮子点心拉了苏梨凉去了唐家。
唐家一直静悄悄的,佣人们安置她们在客厅坐好,就去叫人来了。
这里苏梨凉来过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了,但每次来都会有点不同的感受。整个屋子是暖黄|色的,家具典雅而不奢华,墙上贴了暗纹的壁纸,一切都隐隐约约透着主人的品味。茶壶里上好的铁观音茶叶清香四溢,她却没什么一品的想法。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她抬头,看到唐父一身唐装气定神闲的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坐在苏母对面笑着说道:“还麻烦你们来跑一趟,嘉年不太舒服,最近他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上午又出去乱跑,回来就发热了,现在刚刚喝了药,正睡着呢。”
“嘉年怎么样了?怎么最近身体又不好了?我们也没什么事,就是刚刚做了些点心,想着嘉年挺爱吃的,就送过来点。上午嘉年去家里,我们也没来得及好好招待。”说到这,苏母的脸上略带愧疚。
唐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他上午是去找小凉了啊,怪不得我问也不肯说,许是怕我怪罪小凉,这孩子,小凉这么懂事安静,我还等着将来,小凉进我唐家来照顾嘉年呢。”
谁知这无心的话听到那两个人耳朵里却不是滋味,苏梨凉心虚的低了头,苏母僵硬的笑笑,“嘉年那孩子是真优秀啊,长得也俊,脾气又没得挑,不一定有多少姑娘都倾心于他呢!”
唐父满意的点点头,复又无奈的摇摇头,“外面那些女孩子那个比得上小凉,再说他呀,早就认准小凉一个了。”分明是看出了苏母的僵硬,这话说得挺特意。
苏母笑得更勉强,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转移话题道:“嘉年不会是被小凉传染了吧,小凉一回来先来了个感冒,上午还蔫蔫的呢,这才刚刚好了些。”
薄之彼年(九)
唐老爷多么精明的人,一下子就听出了问题,倒也不恼怒,毕竟一切都未成定局,就顺着对方的话题应道:“那还让小凉跑来一趟,小凉可也注意身体啊。”
被点到,苏梨凉立马点点头,正要回答,楼梯上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唐嘉年穿着一身厚棉衣站在楼梯的拐角处,脸色还是不太正常的白,咳嗽的时候用手帕紧紧捂着嘴。稍微平缓一些后便走下了楼。
走在靠近苏梨凉的一边椅子上,他顿了顿,又坐到了对面跟唐父并排。
唐父见他下来有些担心的问道:“还难受不?怎么这就起来了。”
唐嘉年拉了拉管家盖在他腿上的毛毯,“没什么事了,睡一觉起来就好多了。听刘管家说苏伯母来了,我就想下来看看。”
“我看你啊,可不是来看你苏阿姨的。是知道小凉也来了才这么迫不及待的跑下来吧。”唐父半是开玩笑的说道,却不料唐嘉年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
“我上午去了,没能跟苏伯母打声招呼便急急回来了,想着这么做不合礼节,来承认错误的。”他低着头,试图掩饰脸上的苍白。却不想这个动作更是突出了他的低落。
苏母连忙说道:“嘉年跟我们还这么客气做什么,我做了些点心拿给你尝尝,你也要多注意身体啊。”
唐嘉年听话的点点头,“苏伯母,我有些事想跟小凉说一下,能不能……”
苏母闻言看了苏梨凉一眼,见后者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就回道:“那有什么不能的,你们有事就去说,不用理我们俩,我俩歇会就成。”
唐嘉年用眼神示意苏梨凉跟他上了楼,苏梨凉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因为轻微咳嗽而弯曲的脊背,心里突突的疼痛了起来。
到了二楼,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两个人的独处不是第一次,却是第一次让苏梨凉觉得微微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是好。
“早在他来到风塘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害怕这件事情发生,”唐嘉年苦笑了下,“结果还真的是,越怕发生的事情,越会发生。小凉,跟他在一起,你快乐吗?”
苏梨凉想了想,才缓缓说道:“我想跟他在一起。”
唐嘉年抑制不住的又咳了几声,脸颊也因为剧烈的喘息而染上红晕。“小凉,我不希望你受伤害。沈易扬的家庭绝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简单,有些事由不得他。”
“安安也跟我说过这样的话,”苏梨凉微微抬头笑了笑,“但其实他的家庭是什么样子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况且我从没想过,他的家庭会是简单普通的。我只知道跟我在一起的是他。”
唐嘉年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热茶杯放在桌上,“上次跟你说,你就是这样回答我的。其实我也知道,再说一次,不过是同样的结果。但仍然忍不住想要挣扎一下。他很讨厌我,应该也不喜你跟我接触。以后如果没什么事,我便不再去找你了。免得你们两个因为我争吵。”
薄之彼年(十)
苏梨凉原本一直低着头卷弄自己的衣角,听到这话猛的抬起头,眼睛里有一晃而过的惊慌:“不是……”开了个头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她下意识的想要挽留,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就要这样离开,想要抓住。
“放心,小凉。我一直都在。”他再一次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心一如既往的潮润柔软,成功的安抚了她的心情。
我在踽踽的年华里遇见你,虽不能将你据为己有,参与你生命中的每个或欢喜或悲伤的瞬间,仍愿和时光与你为伴,我一直都在。
元旦一共3天的假,他们准备在3号下午返程。
苏父忍到2号终于忍不住了,非要拉了三个人唱上一段。但九九和沈易扬都以长久不曾练过,不肯也不愿再唱。于是便成了检查苏梨凉学习的成果。
依旧是《思凡》,依旧是那个戏台子,依旧是那些人,不同的似乎只有心情。
苏梨凉细细的上了妆,将许久未用过的戏服整好熨平。拂尘因为长久不用而沾染了许多灰尘,抖一抖都呛人。
她站在台上,左手拈成兰花指,右手一挥拂尘,唱:“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他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他与咱,咱共他,两下里多牵挂。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死在阎王殿前由他……”
这一次,连苏父也不由的惊艳。褪去了少年时候的青涩,还有放不开的扭捏。浓妆下眼睛依旧水亮,真真切切是含了情,顾盼生辉。
沈易扬和九九也不由得看痴了。整整一场,从上场到下场,一人主场。他们已然分不清,台上的是那个曾经被屡屡批评的苏梨凉,还是那个夜间偷偷跑下山私会情郎的色空。
收场之后,苏父立刻鼓掌叫了声好,“你总算是能驾驭的了《思凡》了!男怕夜奔,女怕思凡。如今我们家总算有了能和阮家平衡的人了!”
苏梨凉刚刚完成那样一大串动作,呼吸还有些急促,饶是在这样的冬天,仍是出了层薄汗。她看得出苏父的开心,那样赞赏的笑容与评价曾经从不属于她,而今,她做到了。
在家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坐上返回z市的车的时候苏梨凉还念念不舍,沈易扬见她这样,就安慰道:“很快就又该回来了。”用手臂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得舒服点。
想想也是,元旦距离放假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回到学校被各科的期末考试占据了时间,忙着忙着寒假也就到了。
苏梨凉回到学校的第二天,辅导员找到了她和阮扶安。
看上去很是严肃古板的中年女辅导员一看到她们两个就温和的笑了,“苏同学,阮同学,今天我找你们,是想跟你们说一下一个比赛的事,校庆的时候你们的表演很成功,学校想推荐你们去参加一个全国性的比赛,”她抽出两份资料给她们一人一份,“你们可以看一下这个,不过因为赛制的安排,寒假可能要晚一些回去,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