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力交瘁地抬起头,望着水面上无数翻飞的蝴蝶,忽然间羡慕起这些只有一年生命、却无忧无虑的美丽生灵来——如果自己也可以变成一只无忧无虑的蝴蝶,该有多好呢?;
第十五章 巧使计谋得凤凰胆
北方的天空,隐隐透出一种苍白的蓝sè。漠河被称为极北之地,而漠河的北方,又是什么?在珈蓝村寨里的时候,她曾听浩宇他提起过族里一个古老的传说。传说中,穿过那条冰封的河流,再穿过横亘千里的积雪荒原,便能到达一个浩瀚无边的冰的海洋——
那里,才是真正的极北之地。冰海上的天空,充满了七彩的光。赤橙黄绿青蓝紫,一道一道地浮动变幻于冰之大海上,宛如梦幻。
浩宇……十四岁那年我们在冰河上望着北极星,许下一个愿望,要一起穿越雪原,去极北之地看那梦幻一样的光芒。如今,你是不是已经在那北极光之下等待着我吗?可惜,这些蝴蝶却飞不过那一片冰的海洋,否则我多么希望自己也可以成为一只蝴蝶飞去哪里与你相聚,共赏此景。
喝过宁婆婆熬的药后,到了晚间,冷月感觉气脉旺盛了许多,胸中呼吸顺畅,手足也不再发寒。于是又恢复了坐不住的习惯,开始带着黄儿在谷里到处走。
先去冬之园看了陆云和他的鸟,发现对方果然很听话地待着养伤,找不到理由修理他,便只是诊了诊脉,开了一服宁神养气的方子,吩咐黄儿留下来照顾。
调戏了一会儿雪鹞,她站起身来准备走,忽然又在门边停住了:“双儿的药已经开始配了,七天后可炼成——你还来得及在期限内赶回去。”
她站在门旁头也不回地说话,陆云看不到她的表情。等到他从欣喜中回过神来时,那一袭紫衣已经消失在飘雪的夜sè里。
怎么会感到有些落寞呢?她一个人提着琉璃灯,穿过香气馥郁的药圃,有些茫然地想。十年了,那样枯燥而冷寂的生活里,这个人好像是自己唯一的亮?
十年来,他一年一度的造访,渐渐成了一年里唯一让她有点期待的ri子——虽然见面之后,大半还是相互斗气斗嘴和斗酒。在每次他离开后,她都会吩咐侍女们在雪里埋下新的酒坛,等待来年的相聚,有时候甚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或着是某种依恋,甚至有一点很微妙的感觉。
但是,这一次,她无法再欺骗下去。甚至无法想象,这一次如果救不了双儿,陆云会不会冲回来杀了她。
唉……她抬起头,望了一眼飘雪的夜空,忽然觉得人生在世是如此的沉重和无奈,仿佛漫天都是逃不开的罗网,将所有人的命运笼罩。
路过秋之园的时候,忽然想起了那个被她封了任督二脉的病人,不由微微一震。因为身体的问题,已经是两天没去看陈飞了。
她忍不住离开了主径,转向秋之园走去。然而,刚刚转过身,她忽然间就呆住了。
是做梦吗?大雪里,结冰的湖面上静默地伫立着一个人。披着长衣,侧着身低头望着湖水。远远望去,那样熟悉的轮廓,就仿佛是冰下那个沉睡多年的人忽然间真的醒来了,在下着雪的夜里,悄悄地回到了人世。
“浩宇?”她低低叫了一声,生怕惊破了这个梦境,蹑手蹑脚地靠近湖面。没有月亮的夜里,雪在无休止地飘落,模糊了那朝思暮想的容颜。
“浩宇!”她再也按捺不住,狂喜地奔向那飘着雪的湖面,“等等我!”
“小月……”站在冰上的人回过身来,看到了狂奔而来的提灯女子,忽然叹息了一声,对着她缓缓伸出了手,发出了一声低唤,“是你来了吗?”
她狂奔着扑入他的怀抱,那样坚实而温暖,梦一般的不真实。
何时,他已经长得那样高?居然一只手便能将她环抱。
“真的是你啊……”那个人喃喃自语,用力将她抱紧,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如雪一样融化,“这是做梦吗?怎么、怎么一转眼……就是十几年?”然而,那样隐约熟悉的语声,却让她瞬间怔住。
不是——不是!这、这个声音是……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醒来时候,所有人都死了……浩宇、族长、老李……全都死了……”那个声音在她头顶发出低沉的叹息,仿佛呼啸而过的风,“只有你还在……只有你还在。小月姐姐,我就像做了一场梦。”
“小飞!”她终于抬起头,看到了那个人的脸,失声惊呼。
冰雪的光映照着他的脸,苍白而清俊,眉目挺秀,轮廓和浩宇极为相似——那是珈蓝一族的典型外貌。只是,他的眼睛是忧郁的淡蓝,一眼望去如看不到底的湖水。
“小飞?”她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你难道已经……”
“是的,都想起来了……”他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望着落满了雪的夜,“小月姐姐,我都想起来了……我已经将金针逼了出来。”
“太好了。”她望着他手指间拈着的一根金针,喜不自禁,“太好了……小飞!”
她伸出手去探着他顶心的百汇|岤,发现那里果然已经不再有金针:“太好了!”
“浩宇,是带你逃走的时候死了吗?”他俯下身,看着冰下封冻着的少年——那个少年还保持着十五六岁时的模样,眉目和他依稀相似,妖瞳喃喃着,“那一夜,那些人杀了进来。我只看到你们两个牵着手逃了出去,在冰河上跑……我叫着你们,你们却忽然掉下去了……”他隔着厚厚的冰,凝视着儿时最好的伙伴,眼睛里转成了悲哀的青sè。
“小月姐姐……那时候我就再也记不起你了……”他有些茫然地喃喃,眸子隐隐透出危险的紫sè,“我好像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杀了无数的人。”
“小飞”。陈飞忽然间又回到了面前,冷月不知道如何表达此刻心里的激动,只是握紧了对方的手,忽然发现他的手臂上到处都是伤痕,不知是受了多少的苦。
“是谁?”她咬着牙,一字字地问,一贯平和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愤怒的光,“是谁杀了他们?是谁灭了村子,灭了冷家一族?是谁,把你变成了这个样子!”
妖瞳在风里侧过头,望了冰下的那张脸片刻,眼里有无数种sè彩一闪而过。“是黑水边上的马贼……”他冷冷道,“那群该杀的强盗。”
风从谷外来,雪从夜空落。湖面上一半冰封雪冻,一半热气升腾,宛如千百匹白sè的纱幕冉冉升起。而他们就站在冰上默然相对,也不知过去了多长的时间。
“当年那些强盗,为了夺取村里保存的一颗凤凰胆,而派人血洗了村寨。”妖瞳一直望着冰下那张脸,“烧了房子,杀光了人……我被他们掳走,辗转卖到了天魔教,被封了记忆,送去修罗界当杀手。”
她望着浩宇那一张定格在十二年前的脸,回忆起那血腥的一夜,锥心刺骨的痛让她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只是为了一颗凤凰胆,只是为了一颗凤凰胆。那些人,竟然就这样毁灭了一个村子,夺去了无数人xg命,摧毁了他们三个人的一生!
“小飞……小飞……”她握住儿时伙伴的手,颤声道,“怎么,你被送去天魔教了?”
他没有做声,微微点了点头。
天魔教修罗界里培养出的杀手,百年来一直震慑西域和中原,她也有所耳闻——但修罗界对那些孩子的训练是如何之严酷,她却一直无法想象。
“我被命令和一起训练的同伴相互决斗,我格杀了所有同伴,才活了下来。”他抬头望着天空里飘落的雪,面无表情,“十几年了,我没有过去,没有亲友,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联——只是被当做教王养的狗,活了下来。”
他平静地叙述,声音宛如冰下的河流,波澜不惊。然而其中蕴藏的暗流,却冲击得冷月的心悸,她的手渐渐颤抖:“那么这一次、这一次你和陆云决斗,也是因为……接了教王的命令?”
“嗯。”妖瞳的眼里浮出隐约的紫sè,顿了顿,才道,“五台山又发现了一颗凤凰胆,教王命我前来夺回。”
冷月打了一个寒战,焦急道:“如果拿不回,会被杀吗?”
“呵。”他笑了笑,“被杀,没有什么可怕的!那可能是里面最轻的处罚了。”
“风大了,回去罢。”他看了看狂风携带着雪花不停地狂舞,随将身上的风衣解下,覆上她单薄的肩膀,“听说今天你昏倒了……不要半夜站在风雪里。”
那样的温暖,瞬间将她包围。冷月拉着长衣的衣角,身子却在慢慢发抖。
“回夏之园吧。”妖瞳转过身,替她提起了琉璃灯引路。然而,她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小飞!”
“嗯?”他回应着这个陌生的称呼,感觉到那只手是如此的冰冷而颤抖,用力得让他感到疼痛。他垂下眼睛,掩饰住里面一掠而过的冷光。
一颗血sè的珠子,放入了他的掌心,带着某种逼人而来的灵气,几乎让飞雪都仿佛在一瞬间凝结。
他倒吸了一口气,脱口道:“这——这是凤凰胆!”
“你拿去!”将珠子纳入他手心,冷月抬起头,眼神里有做出重大决定后的冲动,“但你不要告诉陆云。你不要怪他……他也是为了必须要救的人,才和你血战争夺的。”
妖瞳有些迟疑地望着她,并没有立刻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只是握紧了那颗珠子,眼里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狂喜表情——没错,是真的,她并没有做什么手脚。
在冷月低头喃喃的时候,他的手抬了起来,无声无息地捏向她颈后的死|岤。然而,内息的凝滞让他的手猛然一缓。
血封!还不行。现在还不行……还得等机会。他的手最终只是温柔地按上了她的肩,低声说:“小月姐姐,你好像很累,是不是?”
冷月无言点头,压抑多ri的泪水终于忍不住直落下来——这些天来,面对着陆云和陈飞,她心里有过多少的疲倦、多少的自责、多少的冰火交煎。枉她有神医之名,竭尽了全力,却无法拉住那些从她指尖断去的生命之线。
碧青师傅……碧青师傅……为何当年你这样地急着从谷中离去,把才十八岁的我就这样推上了谷主的位置?你只留给我这么一支紫玉簪,可我实在还有很多没学到啊……如果你还在,徒儿也不至于如今这样孤掌难鸣。
“早点回去休息吧。”妖瞳领着她往夏之园走去,低声叮嘱。
一路上,风渐渐温暖起来,雪落到半空便已悄然融化。柔软温暖的风里,他只觉得头顶一痛,百汇|岤附近微微一动。
教王亲手封的金针,怎么可能会被别人轻易解开——刚才他不过是用了乾坤大挪移,硬生生将百汇|岤连着金针都挪开了一寸,好让这个女人相信自己是真的恢复了记忆。然而毕竟不能坚持太久,转开的|岤道一刻钟后便复原了。
不过,如今也已经没关系了……他毕竟已经拿到了凤凰胆。握着那颗费尽了心思才得来的凤凰胆,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九死一生,终于是将这个东西拿到手了。想不到几次三番搏命去硬夺,却还比不上一次的迂回用计,随便编一个故事就骗到了手,真是有些无语。
原来,怎样jg明强悍的女人一遇到这种事,也会蒙住了眼睛。简直是比摄魂术还蛊惑人心啊……
他垂下眼睛,掩饰着里面的冷笑,小心翼翼地引着冷月来到夏之园。
第十六章 情感释放
“小飞”在走入房间的时候,她顿时停了下来,“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回天山了。”
他吃了一惊,难道这个女人真是异想天开,想要执意令他留在这里?现在他身上血封尚未开,如果她起了这个念头,可是万万不妙的。
妖瞳有些苦恼地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怎样才能说服她。“你现在身体要紧,不要想太多,还是先休息吧。”他只好如此说。
明天再来想办法吧。如果实在不行,回宫再设法解开血封算了——毕竟,今天已经拿到了凤凰胆,应该和谷外失散的教众联系一下了……事情一旦完成,就应该尽快返回天山。那边魔火和魔水几个肯定都已经等得急了。
看着他转身离去,冷月忽然间惴惴地开口道:“小飞?”
“嗯?”妖瞳实在是对那个陌生的名字有些迟钝,甚至是很不喜欢。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怎么了?”
“你不会忽然又走掉吧?”冷月总觉得心里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仿佛眼前这个失而复得的同伴在一觉醒来后就会消失——她忽然后悔方才就那么匆忙给了他那颗凤凰胆。
妖瞳摇了摇头,然而心里却有些诧异于这个女人敏锐的直觉。
“小飞”冷月静静地凝望着他,忽然轻轻道:““对不起。”
对不起?他顿时愣了一下:“为什么?”
“十二年前的那一夜,我害怕极了,以至于最后没有顾上你……”仿佛那些话已经积压在心底多年,冷月长长出了一口气,将滚烫的额头放入掌心,“对不起……那个时候我和浩宇只顾着拼命逃,却忘了你还被关在那里……我、我对不起你。”
她捂住了脸:“你六岁就为我杀了人,被关进了那个黑房子里。我把你当做唯一的弟弟,发誓要一辈子对你好……可是、可是那时候我和浩宇却把你扔下了——对不起……对不起!”
妖瞳有些怔住了,隐约间脑海里又有各种幻象泛起。
携手奔跑而去的两个人……火光四起的村子……周围都是惨叫,所有人都纷纷避开了他。他拼命地呼喊着,奔跑着,然而……那种被抛弃的恐惧还是追上了他。
一瞬间,他又有了一种被幻象吞噬的恍惚,连忙强行将它们压了下去。
“没事了,”他笑着,低下头,“我不是没有死吗?不要难过。”
冷月将头埋入双手,很久没有说话。“晚安。”她放下了手,轻声道。
——小飞,我绝不会再让你回那个黑暗的地方去了。
妖瞳从下之园出来的时候,感觉风很郁热,简直让人无法呼吸。
妖瞳握着嗜血剑,感觉身上说不出的不舒服,好像有什么由内而外地让他的心躁动不安——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难道方才那个女人说的话,影响到自己了?
假的……那都是假的。那些幻象不停地浮现,却无法动摇他的心。他自己,本来就是一个以制造幻象来控制别人的人,又怎么会相信任何人加诸他身上的幻象呢?如今的他,已然什么都不相信了。
何况,那些东西到底是真是假,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本来就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妖瞳微微笑了笑,顿时眼睛转换成了琉璃sè:一个杀手,并不需要过去。他需要的,只是手里的这颗凤凰胆。要的,只是zi you,以及权力!
走出夏之园,冷风夹杂着雪花吹到了脸上,终于让他的头脑冷了下来。他握着手里那颗血红sè的珠子,微微冷笑起来,倒转剑柄,“咔”的一声拧开。
里面有一条细细的蛇探出头来,吞吐着红sè的信子。“赤练,去吧。”他弹了弹那条蛇的脑袋。
那个叫赤练的小蛇立刻化为一道红光,迅速跃入了雪地,闪电一样蜿蜒爬行而去。随之剑柄里爬出了更多的蛇,那些细如线头的蛇被团成一团塞入剑柄,此刻一打开立刻朝着各个方向飞速爬出——这是天山血蛇里的子蛇,不畏冰雪,一旦释放,便会立刻前去寻找母蛇。
那些在柏树林里和我失散的同伴,应该还在寻找我的下落吧?毕竟,这个药王谷的入口太隐秘,雪域地形复杂,一时间并不容易找到。
否则,那些中原武林人士,也该早就找到这里来了吧?妖瞳眼看着赤练迅速离开,将视线收回。
冰下那张脸在对着他微笑,宁静而温和,带着一种让他从骨髓里透出的奇异熟稔——在无意中与其正面相的刹那,妖瞳感觉心里猛然震了一下,有压制不住的感情汹涌而出。
那种遥远而激烈的感觉瞬间逼来,令他透不过气。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悲凉,眷恋,信任,却又带着……又带着……
“咔嚓!”在他自己回过神来之前,嗜血剑已然狠狠斩落在坚硬的冰面上!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谁都不可以!妖瞳仿佛在这一刻变的疯狂起来,满头长发飞舞,手中的剑在不停地抖动!
当我在修罗界里被人一次次打倒凌?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