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当铺;一头是老婆。幸好赢了。倘若输了怎麽办?
赢了就戒赌,输了就不戒赌?後面讲的他俩从此有了钱报了恩,这不是反而说赌博的瑚幡吗?裴胜大赌时,
妻没劝,事後才又喜又劝,这怎麽说得上「裴胜幸有个妻子在。不然,不愁不输子」呢?作品
中的第一段故事写「好才郎贪色破钞伤身」,这已通过形象和人物故事表现出来了。但後面又穿插个梦中和
尚来索命,被云发父亲焚香点烛和做道场给打发走了。於是,病入膏肓的云发,重新苏醒康复过来。这又与
前半部的现实生活叙述不合拍,无形中损害了作品的表现力和说服力。病中做恶梦是顺
理成章的、有可能的,但突然间鬼神离去,人物复活,这就不合情理了,反而削弱了「贪色破钞伤身」这一主题。
第叁种类型:是情节较生动,人物性格和故事发展较自然的小说。如第二段、第五段和第六段故事。第五与
第六段故事写法差不多、主题提示手法也相似。第五段讲鲁生在外嫖娼纳妾,几乎耗尽钱财,又险遭人迫害
至死,实际还是说要戒色欲。第六段是戒嗜酒的故事。马周一再为酗酒所害,一旦发誓不饮酒、少饮酒,才
华就得到了发挥,英雄有了用武之地,美好机遇接踵而至。这两个故事虽然简蚶点,但线索较为清晰,人物
性格发展和际遇的转折,较合乎生活常理。第二段故事生动,人物关系较为复杂,作品也以客观叙述和描绘
故事为主,只是最後羊玉夫人华氏的死,较为突然。值得指出的是,悲剧结局并不是或主要不是羊玉的惧内
引起的,而是华氏与人淫荡纵欲而造成的。这与作者「戒惧内」题旨不吻合,仍应是「戒色欲」。
第四种类型:是完全以人物性格和人际关系的发展而构成的故事,作者要阐述的道理寓於故事情节之中。这
就是全书写得最为出色的第七段故事。赤口好说大话的性格与他巧妙地让韩民倒了一杯茶的举动,引发出林
松打骂韩氏、韩氏出走、赤口入监、邹光被捉,以及赤口逃走和入庵寺被杀、邹光入庵寺听出杀人真情等一
系列故事情节。所以,赤口的讨茶喝与吹牛夸口,像一块石头扔入平静的湖面,顿时涟漪阵阵,向外波动。
搅得四周的水草、鱼虾,惊慌动汤,中心在於那块石头。故事产生的原因、人物坐牢、出家、死亡等等,根
源就在於赤口的那张浪嘴。小说「戒浪嘴」的主题旨,自然而又充分地揭示了出来。
《八段锦》目录前题「醒世居士编集」、「樵叟参订」,作者姓名不详。内封署「新编八段锦」、「醉月楼
梓」,今刊清初醉月楼刊本,现珍藏於北京大学图书馆,因是版刻,字迹较模糊,无序跋。书中某些题材,
出自《古今小说》等话本集,如第一段「好才郎贪色破钞,犯色戒鬼磨悔心」就出自於《古今小说》卷叁的
「新桥市韩王卖春情」,以及第六段「马周嗜酒受挫跌,王公疏财识英雄」,出自於《古今小说》卷五中的
「穷马周遭际卖馍媪」。因全书写男女奸淫纵欲篇幅较多。清道光十八年江苏按察使,道光二十四年浙江巡
抚设局查禁淫词小说,所列书目中均有《八段锦》,後同治七年所禁小说,亦再度被查禁过。
……………………………………………
第一段 好才郎贪色破钞 犯色戒鬼磨悔心
诗曰:
情宠娇多不自由,
骊山举火戏诸侯;
只知一笑倾人国,
不觉胡尘满玉楼。
这首诗是胡僧的专道,昔日周幽王宠个妃子,名褒姒。那幽王千方百计去媚她,因要取她一笑而不可得,乃
把骊山下与诸侯为号的烽火,突然烧起来。那些诸侯,只道幽王有难,都统兵来救援。及到其地,却寂然无
事,褒姒其时呵呵大笑。後来犬戎起兵来寇,再烧烽火,诸侯皆不来救,犬戎遂杀幽王於骊山之下。
又春秋时,有个陈灵公,私通夏徵舒之母夏姬,日夜至其家饮酒作乐。徵舒愧恨,因射杀灵公。
後来,隋朝又有个炀帝,也宠萧妃之色。要看扬州景致,用麻叔谋为帅,起天下民夫百万,开汴河一千馀里
,役死人夫无数。造凤舰龙舟,使宫女两岸牵拖,乐前闻於百里。後被宇丈及造反江都,斩炀帝於吴公台下。
至唐明皇宠爱贵妃之色,那贵妃又与安禄山私通,被明皇撞见,钗横鬓乱,从此疑心,遂将禄山除在渔阳地
面做节度使。那禄山思念杨妃,举兵反叛。明皇无计奈何,只得带了百官逃难至马 山下,兵阻逼死了杨妃
。亏了郭令公血战,才得恢复两京。
你道这几个官家,都只为爱色,以致丧身亡国。如今愚民小子,便当把色欲警戒方是。你说戒那色欲则甚?
我今说一个青年子弟,只因不戒色,恋着一个妇人,险些儿害了一条性命,丢了泼天家私。惊动新桥市上,
编成一本新闻。
话说宋朝临安府,去城十里,地名湖墅,出城五里地,地名新桥。那市上有个富户,姓云名锦,妈妈潘氏,
只生一子,名唤云发。娶妻金氏,生得四岁一个孙儿。那云锦家中巨富,放债积谷,果然金银满筐,米谷堆
仓。又去新桥五里,地名灰桥,市上新造一所房屋,外面作成铺面,令子云发,雇一个主管帮扶,开下一个
铺子。家中收下的丝绵,发在铺中,卖与在城机户。云发生来聪俊,粗知礼仪,做事 实,不好花哄。因此
,云锦全不虑他。那云发每日早晨到铺中卖货,天晚回家。这铺中房屋只占得门面,里头房屋俱是空的。
忽一日,因家中有事,直至傍午方到铺中。无甚事干,便走到河边耍子。忽见河边泊着两只船,船上有许多
箱笼桌凳家伙,又有四、五个人,将家伙搬入他店内空屋里来。船上走起叁个妇人:一个中年胖妇人;一个
是老婆子;一个是少年妇人,尽走入屋里来。只因这夥妇人入屋,有分教云发:
身如五鼓衔山月,命似叁更油尽灯。
云发忙回来问主管道:「什麽人擅自搬入我屋来?」主管道:「她是在城人家,为因里役,一时间无处寻屋
,央此间邻居范老来说,暂住两叁日便去。正欲报知,恰好官人自来。」云发听了,正欲发怒,只见那小娘
子走出来,敛衽向前道个万福,方开口道:「官人息怒,非干主管之事。是奴家一时事急,不及先来府上禀
知,岗恕罪。容住叁、四日,寻了屋就行搬去。至於房金,依例拜纳,决不致欠。」云发见她年少美貌,不
觉动火,便放下脸来道:「既如此,便多住几日也无妨,请自稳便。」妇人说罢,便去搬箱运笼。
云发看得心疼,也帮她搬了几件家伙。那胖妇人与小妇人都道:「不劳官人用力。」云发道:「在此空闲,
相帮何妨?」彼此俱各欢喜。天晚,云发回家,吩咐主管:「须与里面新搬来的说,写纸房契来与我。」主
管答应,不在话下。
且说,云发回到家中,并不把人搬来借住一事,说与父母知觉。当夜心心念念,只想着小妇人。次日早起,
换了一身好衣服,打扮齐整,叫小 寿童跟着,摇摇摆摆走到店中来。那里面走动的八老,见屋主来了,便
来邀接进去吃茶,要纳房状。云发便起身入去,只见那小妇人,笑容可掬,迎将出来道个万福,请人里面坐
下。云发便到中间轩子内坐着。那老婆子和胖妇人,都来相见陪坐。坐间只有叁个妇人,云发便问道:「娘
子高姓?怎麽你家男子汉,不见一个?」那胖妇人道:「拙夫姓韩,与小儿在衙门跟官,早去晚归,官身不
得相会。」坐了一会,云发低着头,瞧那小妇人。这小娘子一双俊眼,觑着云发道:「敢问官人,青春多少
?」云发道:「虚度二十四岁,且问娘子青春?」那小妇人笑道:「与官人一缘一会,奴家也是二十四岁。
城中搬来,偶遇官人,又是同庚,正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那老妇人和胖妇人,看见关目,推个事故,起
身躲避了,只有二人对坐。那小妇人便把些风流话来引诱云发。云发心下虽爱她,亦不觉骇然,暗忖道:「
她是个好人家,容她居住,谁想是这样人物。」正待转身出去,这个小妇人便走过来,挨着身边坐住,作娇
作痴,说道:「官人,将你头上的金簪子取下,借奴看一看。」云发便除下帽子,正欲去拔,这小妇人便一
手按住云发的头髻,一只手拔了金簪,就起身道:「官人,我和你去上楼去说句话儿。」一头说,一头迳走
上楼去了。此时云发心动,按捺不住,便也随後跟了上楼,讨那簪子,叫道:「娘子还我簪子,家中有事,
就要回去。」那妇人道:「我与你是夙世姻缘,你不要假装老实,愿偕枕席之欢。」云发道:「使不得!倘
被人知觉,却不好看。」便站住卿,思要下楼。怎奈那妇人放出万种妖娆,回转身来,搂住云发,将尖尖玉
手,去扯云发的裤子。那时,就任你是铁石人,也忍不住了。云发情兴如火,便与他携手上床,成其云雨。
霎时云散雨收,两个起来偎倚而坐,云发且惊且喜,问道:「姐姐叫什麽名字?」那妇人道:「奴家姓张,
小字赛金。敢问官人宅上做甚行业?」云发道:「父母只生我一身,家中贩丝放债,新桥市上有名的财主。
此间门首铺子,是我自己开的。」赛金暗喜道:「今番缠得这个有钱的男子了。」
原来这妇人一家,是个隐名的娼妓,又叫做私窝子,家中别无生意,只靠这一本帐讨生活,那老妇人是胖妇
人的娘,这赛金是胖妇人的女儿。在先,那畔妇人也嫁在好人家,因她丈夫无门生理,不能度活,不得已做
这般勾当。赛金自小生得标致,又识书会写,当时已自嫁与人去了,只因看娘学样,在夫家做出事来,被丈
夫发回娘家。事有凑巧,此时胖妇人年纪将上五旬孤老,所得盆,恰好得女儿接代,便索性大做了。
原在城中居住,只为这样事被人告发,慌了,搬来此处躲避。不想云发偶然撞在她手里圈套,安排停当,漏
将入来,不由你不落水。怎的男儿不见一个?但有人到他家去,他父子即使避开。这个妇人,但贪她的便着
她手,不知陷了几多汉子。
当时赛金道:「我等一时慌忙搬来,缺少盘费。告官人,有银子乞借五两,不可推故。」云发应允,起身整
好衣冠,赛金才还了金簪,两个下楼,仍坐在轩子内。云发自思:「我在此耽搁架,恐外面邻舍们谈论。」
又吃了一杯茶,即要起身,赛金留吃午饭。云发道:「耽搁已久,不吃饭了,少刻就送银子与你。」赛金道
:「午後特备几杯菜酒,官人不要见却。」说罢,云发出到铺中。只见几个邻人都来和哄道:「云小官人恭
喜。」云发红了脸皮,说道:「好没来由!有什麽喜贺?」原来外边近邻,见云发进去,那房屋却是两间六
橡的楼屋,赛金只占得一间做房,这边一间,就是丝铺上面,却是空的。有好事者,见云发不出来,便伏在
这边空楼壁缝偷看。他们入马之时,都看得明白亲切。众人见他脸红嘴硬,内中那原张见的便道:「你尚要
懒哩!拔了金簪子,上楼去做什麽?」云发被他说着,顿口无言,托个事故,起身便走出店,到娘舅潘家讨
午饭吃了。
踱到门前店中,借过一把戥子,将身边买丝银子,秤了叁两,放在袖中。又闲坐了一回,捱到半个下午,方
复到铺中来。主管道:「里面住的,方才在请官人吃酒。」恰好八老出来道.「官人,你去哪里闲耍,叫老
子没处寻。家中特备菜酒,只请你主管相陪,再无他客,快请进去。」云发就同主管,走到轩子下看时,桌
上已安排得齐齐整整。赛金就请云发正席而坐,主管坐在横头,赛金朝上对坐。叁人坐定,八老执壶斟酒。
吃过几杯酒、几盘菜果,主管会意,托词道:「年来掏摸甚多,天将晚了,我去收拾铺中什物去。」便脱身出来。
那云发酒量亦浅,见主管去了,只一女子相陪,有趣,便开怀畅饮。吃了十数杯,自知太醉,即将袖内银子
交与赛金,起身挽了赛金的手道:「我有句话和你说,今日做那个事,邻舍都知道了,多人来打和哄。倘传
到我家父母知道,怎生是好?姐姐依着我说,寻个僻静去住,我自时常看顾你何如?」赛金道:「说得是,
奴家就与母亲商议。」说罢,免不得又做些乾生活。云发辞别,嘱咐道:「我此去再不来了,待你寻得所在
,叫八老说知於我,我来送你起身。」说罢,云发出来铺中,吩咐主管记怅,一径自回,不在话下。
且说赛金送云发去後,便把移居的话,备细说与父母知道。当夜各自安歇。次早起来,胖妇人吩咐八老,悄
地打听邻舍消息。去了一会,八老回家哭道:「街坊上嘴舌甚是不好,此地不是养人的去处。」胖妇人道:
「因在城中被人打搅,无奈移此。指望寻个好处安身,谁想又撞着不好的邻舍。」说罢,叹了口气,遂叫丈
夫去寻房子不题。
话说云发自那日回家,怕人嘴舌,瞒着父母,只推身子不快,一向不到铺中去。主管自行卖货。赛金在家,
又着八老去招引旧时主顾来走动。那邻含起初,只晓得云发一个,恐子弟着手,尚有难容之意,次後见往来
不绝,方晓得是个大做的。内中有生事的道:「我们俱是好人家,如何容得这等鏖曹的。常言道:『近奸近
杀。』倘争锋起来,致伤残命,也要带累邻含。我们鸣起锣来,逐他去罢!」那八老听得此言,进去向家中
人说知。胖妇人听得,甚没出气处,便对老娘道:「你七老八老,怕着谁的?兀不去门前叫骂那些短命多嘴
的鸭黄儿去?」那老婆子果然就走到门前叫骂道:「哪个多嘴贼鸭黄儿,在这里学放屁,若还敢来应我的,
并这条老性命结识他!哪个人家没亲眷来往?辄敢臭语污人,背地多嘴,是何道理?」其时,邻舍们听得,
道:「这个出精老狗!不说自家干那事,倒来欺邻骂舍?」内中有个开杂货店的沈一郎,正要去应对婆子,
又有个守分的张义明拦住道:「且由她!不要与这垂死的争气,早晚赶她起身便了。」那婆子骂了几声,见
无人睬她,也自入去了。然後众邻舍,来与主管说道:「这一家人来住,都是你没分晓,反受她来。她如今
不说自家里短,反叫老婆子门外叫骂!你是都听得的。我们明日到你主家说与云大官知道,看你怎麽样?」
主管忙应道:「列位息怒,不要说得,早晚就着她去就是。」说罢,众人去了。主管当时到里面,对畔妇人
道:「你们快快寻个所在搬去,不要带累我!看你们这般模样,就住也不秀气。」胖妇人道:「不劳吩咐,
我已寻屋在城,早晚就搬。」胖妇人就着八老悄与云小官说知。又吩咐不可与他父母知觉。八老领诺,走到
新桥市上,寻着云宅,站在对门候着。不多时,云发出来,看见八老,忙引他到别家门首,问道:「你来有
甚话说?」八老道:「家中要搬在城内游奕营,羊毛寨南横桥街上去住,敬叫我来说知。」云发道:「如此
最好!明日我准来送你家起身。」八老说了辞回。
次日,云发已牌时分,来到灰桥市上铺里住下,主管将逐日卖丝的银子算了一回,然後到里面与赛金母子叙
了寒温。又於身边取出一封银子说道:「这叁两银子,助你搬屋之费,此後我再去看你。」赛金接了,母子
称谢不尽。云发起身,看过各处,见箱笼家伙都搬下船了。赛金问道:「官人,我去後,你几时来看我?」
云发道:「我回家还要针灸几穴火,年年如此,大约半月日止,便来相望。」赛金母子滴泪,别云发而去。
正是: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且说云发原有害夏的病,每遇炎天,便身体疲倦,形容消减。此时正六月初旬,因此请个医人,在背後针灸
几穴火,在家调养,出门不得。虽思念赛金,也只得丢下不题。
话说赛金,从五月十七搬在横桥街住下,不想那条街上,俱是营里军家,不好那道的。又兼僻拗,一向没人
走动。胖妇人向赛金道:「那日,云小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