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
这一次,张翊均和颍王几乎异口同声,让李商隐吓得浑身一激灵。
“某还活着,这便是理由!”张翊均字斟句酌地解释道:“眼下事情还不明朗,不宜轻举妄动。幸亏彼时我身上并无任何可证明我与殿下有关的物什,不然情况便糟了……”
“而且……”颍王补充道:“假使某上奏皇兄,必将打草惊蛇,如若届时乱党对暗渠有所遮掩,致使官府毫无线索,那诬告的罪名,便只得由小王承担。”
“不过……若翊均兄所述属实,长安必将有大劫,危在旦夕啊!”
张翊均看向有些无措的李商隐,摇了摇头,“对方应当还未曾准备好,不然……彼时我为他们所发现,如若他们准备举事,为保不被泄密,他们也会选择杀人灭口,而非止下迷毒送出暗渠。”
经张翊均解释,李商隐霎时恍然大悟,却也想来胆寒。他这才意识到,此代称“鬼兵”的乱党似是一庞然大物,其所作所为,包括修凿暗渠、私藏刀兵、埋暗桩于西川、谋变乱于长安,皆有条不紊。即便暗渠被发现,竟也似乎极为自信,不怕阴谋败露地止将张翊均迷晕送出,好像他们心中笃定,就算为人所发现,也绝不会伤及他们的密谋分毫……
叩门声又一次在门扉外响起,随后宋皋沉稳的语声便由外传来:“殿下,哺食已备好,放于三院正堂了……”
“知道了。”颍王应着,看向他们二人,缓缓由交椅上起身,手向屋门一延道:“如不嫌弃,稍候先飨哺食再聊不迟……”张翊均和李商隐亦恭敬从命,叉手唱喏,跟随颍王移步三院。
正堂内,宋皋似乎早已命人摆好了左、上、右三处餐几,其后各放有一席蒲团,餐几上也已摆满了后厨备好的哺食。待颍王正襟坐于上首后,张翊均和李商隐便入坐两侧,宋皋则默默地将前门掩上。
王府的哺食并未如李商隐想象中的那般丰盛可口,后厨虽特意为张翊均和李商隐备了两道荤碟,许是由于颍王不喜荤腥的缘故,其余菜品并无肉、脯、生、鲜之类。而且精致小巧的菜品却让李商隐吃的着实拘谨,远非那日同张翊均往胡姬酒肆的大口食肉、大口饮酒所能相比。
有趣的是,李商隐注意到,飨食时颍王并未开口提及先前的话题。
待三人皆用完了哺食,借着收杯盘餐碟之际,府内仆役呈上来一套三色饮,颍王抬手示意让李商隐先挑。
眼前仆役手中托盘内的三盏忍冬纹银杯内,各有黑、绿、白三种颜色的浆水,搭配一起,甚是好看。除了那白色浆水李商隐知道是酪浆以外,其余两盏皆不知内为何饮。他很想去拿他熟识的酪浆,然而酪浆摆放的位置是正中间,让他不太敢上手。
李商隐着实犯了难,但却也推脱不得,便拿了最靠外侧的那盏绿色浆水,又见张翊均拿了黑色的,颍王则取走最后的酪浆,三人就着杯盏里的饮子,各自饮啜起来。
李商隐手中这饮料似是用扶桑叶打碎研磨泡制而成,青涩之中有些微妙的酸甜,闻之还有些特殊的香气,倒确是解腻。
颍王放下饮子,问道:“那眼下……依翊均来看,当如何为?”
张翊均叉手作答:“眼下既然还有些时日,可即刻收集证据。当务之急,应是要理清‘鬼兵’目的为何,以及……”张翊均语到此处停顿了片刻,眸色忽闪,却也接着道:“以及暗渠究竟通往何处……”
李商隐在张翊均的神情上注目了半晌,并未多言。
“既然这般,”颍王微微点头,放下银杯,“照乱党所为来看,往后翊均你与商隐皆须走动长安,为方便行事,小王绶你颍王友,何如?”
李商隐一惊,大唐官制,亲王友官至正五品,虽无过大职权,然而却到了可身佩银鱼袋的级别,凭此走动京城,毋需报上名讳,小吏皆会或多或少行以方便,这也是唯一能由藩王决定授予何人的官职,颍王要绶张翊均颍王友,可谓破格。让且需科考贡举方能绶官的李商隐不由心生羡慕。
张翊均忙起身叉手回道:“殿下美意,臣翊均已领,然殿下素识为臣,家祖有训,望恕臣不受……”
对这番婉拒,颍王倒是颇为理解地点了点头,李商隐却是一惊,这名富家公子的行为,似乎永远都超乎他想象,他的一言一行总与李商隐心中的贵胄子弟相去甚远,有官不做,是何道理?
颍王道:“往后你也不需自称臣了,称名便好……”
张翊均谢恩过后,恰好从丹凤门传来鼓声阵阵,在提醒市民,宵禁将至。
“时辰不早了,昨夜未曾归家,未免家父忧心,今夜翊均或应返光德……”张翊均拱手道,李商隐听到后也连忙放下未喝完的浆水,亦起身行礼。
颍王将他们二人送出三院,目送着他们两人远远地穿过二门后,才回身缓步往后园踱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