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站稳脚跟后下意识地回望,刚要声辩,却见是一小队乌衣软甲的兵吏从他们身后钻了过去,李商隐定了定神,这些兵吏与夜里见到的巡防金吾卫不同,看起来姿态甚至有些痞气。
李商隐问张翊均道:“那群人是谁?”
张翊均看过去,这一小队五人,皆步履匆匆。乌衣软甲以外,蹀躞上还缚有精炼障刀、牛筋缚索等物,背后的束带还别着擘张寸弩,双脚各用两截麻绳将裤脚收紧,一行人直往北曲而去。
张翊均解释道:“那是不良人……”
“不良人?”对长安的不良人,李商隐有所耳闻,乃是专事侦缉捕盗的小吏,与一般捕吏不同的是,其人常为有恶迹者充任,“北曲出了什么事吗?”
张翊均未作表示,今日的晋昌坊确似不同往日,街巷里行人渐多,大多皆往北曲而去,这么看,或许北曲方向出了些小案子也说不定。
但张翊均又抬头望了眼坊内东北角高耸的大雁塔尖,联系到先前在坊门口为百姓分发油子的知客僧,猜测道:“恰逢月中,今日大慈恩寺或有法事,这几个不良怕是过去维护秩序的……”
又过了半盏茶的工夫,队伍前面出现了些小骚动,他们身后的举子选人们都纷纷探着脑袋,视线不约而同地向前望去。
“欸,门开了门开了!”李商隐碰了碰张翊均的肩头,他说这话时语调夹杂着对查案的不安和拜谒考官的兴奋,他自己也分辨不出究竟哪种感觉更深刻些。
张翊均朝府门望过去,却见由那红门内先后缓步走出来几人,那微微欠身跟在最后面的,许是这府上的仆役或是亲事。那仆役身前一人,头顶乌纱,须髯斑驳,面有沟壑,身披绯袍,腰悬银鱼,张翊均几乎可以肯定,此人正是杨虞卿。
但令张翊均心生疑窦的是,杨虞卿身前还有两人,但从张翊均的位置,此二人的着装恰好被人群所遮住,其一人头顶芙蓉冠,另一人则覆着饰巾幞头,脖颈处立有锦衣翻领。张翊均猜测道,此二人绝非前来拜谒的举子。
杨虞卿像是来恭送贵客似的向此二人欠身一礼,张翊均远远地望见,芙蓉冠和幞头也分别向前斜倾了几许。
那两人许是步行来此的,并未坐上马车,而是一左一右,沿着宽街直往北曲方向而去。
待到此二人远离人群的遮挡,张翊均视线跟过去,那头顶芙蓉冠之人身服米色锦衣,腰间蹀躞似无赘饰。但身着褐袍翻领的另外那人,步态竟有些似曾相识……
却会是谁?
张翊均正尝试着搜寻记忆,那褐袍竟像是察觉到背后有他人的目光盯视,略一凝步回望俄顷。
远远地望见那人的样貌,张翊均的瞳孔骤缩,脸色“唰”地变了,他急忙将脸侧了回去,生怕被那人的目光扫到。
此人的右耳下部残缺,正是那玄都观的玄衫男子!
不过……张翊均转念一想,顿觉蹊跷,此人的同伴又是谁?他们来此究竟所谋何事?而且照理来说,杨虞卿府邸白天人多眼杂,闲杂无干人等甚多,如真有谋事,他们此时如此堂而皇之地现身杨虞卿府邸,却是为何?
张翊均暗忖的工夫,悄悄地斜睨了眼那两人的方向。那褐袍男子早已收回视线,与头顶芙蓉冠的同伴向北走出去数十步。
张翊均不动神色地望了眼杨虞卿宅邸徐徐关闭的红门,又有一名举子跟着进到府内。
眼见着那两人就要隐没在远处人群中,张翊均知道他眼下急需做一个抉择,是追那正渐行渐远的二人,还是继续在此静候这冗长得看不到头的队伍?
“跟上!”张翊均一拍李商隐的肩头,这让正在为之后的拜谒开场白打腹稿的李商隐浑身一颤。待李商隐回头看去,却见张翊均已小跑着沿街向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