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那人同科赶考,愣是他的想象力,也勾勒不出来那番景象。
“光王根本没去过杨虞卿府邸,”张翊均继而字斟句酌道:“怕是由于义山你彼时描述前因后果时,没透露那男子的装束,才让光王顺着你的意思时嘴里出了疏漏……”
“可是光王如此做的目的为何?义山既未报家门,为何光王最后还提到那男子经常出入颍王府?且同那男子言下之意完全吻合,这又如何解释?”
张翊均这一次并未马上作答,李商隐从他的表情中能看出,张翊均对此并非胸有成竹。
“光王的意图眼下还不明朗……”张翊均轻轻摇头:“但男子的目的,或许是为混淆视听……”原因无他,颍王向来沉迷修道,对庙堂事始终默默无闻,此并非什么秘密,朝臣亦往往对颍王知之甚少,若将一切推至颍王身上,人们往往为了避嫌,会选择沉默,而非异议,这恐怕也是男子方才的考量。
张翊均不由得心惊于男子把握人心的手腕,即便身处绝境,也能将对手的心理玩弄于股掌,这绝非常人所能为。毕竟……连张翊均自己方才都被那番暗示骗过去了,这让他沉默良晌,心里不禁有些愧对颍王殿下。
由于黑衣人方才的那一脚,张翊均的手背有些隐隐作痛,不自觉地揉了揉,他略一垂眼,却发现手背上还沾着些将干未干的红泥。张翊均拈起一小撮,指尖稍稍摩挲片刻,那抹红泥便碎成了赤色的土末。
“那……眼下当如何?”李商隐觉得整件案情现在正处在十分微妙的阶段,他们本已捉住关键的嫌犯,但却让他脱逃;他本以为接近真相,但却发觉是其他势力来搅局,现在他们正处于希望断绝的阶段,这让李商隐觉得很是迷茫,他有些疲惫地向后靠了靠,“晋昌坊里今日除了知道了那男子确是鬼兵一员以外,毫无所获啊……”
“非也,”张翊均温言宽慰着道:“义山细想,此人前后出现过的场所,有玄都观,有暗渠,有杨谏议府邸,必定还有那暗渠所通向的某处里坊……”张翊均顿了顿,他看到李商隐身子向前稍倾,知道举子已明白自己意之所指:‘先前互不关联的线索由此一人串起,其背后定有个庞然大物,才能将这一切在京师森严的防卫下运行得有条不紊,而适才的那男子很有可能便充当了相互勾连、往来打点的桥梁,甚至只为其一。’
李商隐只消张翊均一点便抓住了重点:线索一直未断,那男子的脱逃并非放虎归山,反而是放长线,钓大鱼。倘若此人一直在他们这边接受审讯,敌人极有可能会如其所说,再另行指派一人进行打点,如此一来他们便又成为了无头苍蝇,须从头寻找线索了。
“换言之,我们只需查明此人去往何处,便极有可能知晓乱党的据点,届时如其将举事,可事先禀报官府,城防既有所备,乱党便绝无得手可能!”
“原来如此!”李商隐来了兴致,不禁抵掌兴奋地回忆道:“容义山想一想……此人通身服黑,服饰似是粗麻所制,那张面甲质地似是青铜,不过制作粗糙,怕是城中随便一铁匠都能打造……”说着,李商隐不禁搔了搔脑后,此人衣着服饰皆太过寻常,难以判断出处。
“义山可曾注意那人软靴上的红泥?”
“红泥?”李商隐面有疑惑,揣测道:“可是……近几日并未下雨啊,莫非他去过水渠?”
“并非水渠……”张翊均轻轻点头,拈起一点案几上的赤色碎末,“善和里有一处泉眼,德宗皇帝兴元元年,大概四十余年前,曾有一次井喷,带出地底壤质,周遭土质由此赤红,故名赤龙泉,由于紧邻皇城,常有宫中染坊工偷懒,往取泥做染料……”
“翊均兄是说……”
张翊均嘴角笑意清冷,“这红泥,为善和里所独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