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以涌泉
太和五年,十月甲申,巳正三刻。
长安,长安县,西市北曲。
璇玑走到这家酒肆门廊前,观望了半晌。这家酒肆门脸不大,止有一二丈宽,但考虑到这里正对街巷,恐怕里边要远比看上去的宽敞。
倒真让璇玑隐隐觉得这酒肆与众不同的是,什么样的酒肆,店门脸前竟无人招揽顾客,要知道西市里可是寸土寸金的地界。一般这类酒肆不是生意好的过头,便是店家财大气粗、毫无所谓。
而且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胡姬酒肆,一般的胡姬酒肆往往设于城缘诸坊,靠近城门,方便送行之人随时来酒肆中买酒践行亲友,酒价也常常比唐人所开酒肆要高出一倍。这间设在西市胡商聚集地的胡姬酒肆,恐怕主顾应皆是胡人。
璇玑想入酒肆内一探究竟,却步履踌躇,她如此贸然入内,是否太过孟浪了?
门廊仿照草原大帐,由竹椽撑起,上覆白棚,前有对开门扉,皆涂有这家酒肆招牌上的图腾。走至近前,璇玑还能隐隐听见从门扉内传来的嘈杂。
“此事恐怕并不简单……”
张翊均适才的话忽然在璇玑脑中回响,随之而来的一个念头闪现:若方才看到的那禁军真同昨日杀害洛瑶的禁兵有瓜葛,她当如何?
这个念头让璇玑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玉肩随后颤抖起来。昨日洛瑶死前璇玑听到的沉闷声响又在她耳廓响起,她虽女着男服,在避免暴露自己身份的同时,也给自己陡然增加了危险。对方如果是个危险人物,倘若发现被人盯梢,难保不会铤而走险……
‘难道要去报官?’
毫无证据,纯属臆测的事情,报官又有何用……
璇玑呼吸变得急促,胸脯随着砰砰心跳起起伏伏。璇玑只觉自己脑中一团浆糊,方才的那个念头搅得她心烦意乱。
‘遇到这种情况,翊均哥哥会如何做呢?’
想到张翊均,璇玑觉得心境竟稍稍平复。她家境贫寒,自幼被无力抚养的家人送入教坊,后来又入清凤阁为清倌,自始至终,璇玑一直在为自己而活着。但五年前的那次陪侍,若无张翊均挺身而出,替自己挡剑,恐怕她早已成为刀下鬼。自那时起,除了张翊均,璇玑对这世间已无可留恋,也就无所畏惧。
滴水之恩尚报以涌泉,何况救命之恩?
若能帮到翊均哥哥哪怕一点,哪怕只提供一点线索也好……
璇玑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抬手轻推门扉,迈了进去。
与此同时,光德坊,张府。
“翊均兄,这是要去哪儿?”
璇玑走后,李商隐便见张翊均径直迈出藏书阁,迅速赶往正堂更衣。
“善和里……”张翊均匆匆在先前画的里坊草图上一指,拿着衣服转到竹制屏风后。
“善和坊?”李商隐按图索骥,细看了眼,想起来昨夜那黑衣男子软靴底上粘的红泥似乎就是来自这里坊内,似是叫赤龙泉来着?“这是紧邻皇城的里坊?”
张翊均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璇玑适才提到了郑注这个名字,听说过吗?”
“卖官鬻爵的那个?”
“此人恰好就住在善和坊,我准备去会会他……”张翊均搭好蹀躞后对着铜镜整了下衣冠,为免昨日的狼狈,这一次他不光在内衬里穿上了贴身软甲,又在蹀躞上悬了把锋锐匕首,在最外层罩了一袭玄色锦袍。
“不过,翊均兄……”李商隐眉头一皱:“据说每日前往巴结此人的不计其数,你两手空空,准备怎么见他?”
李商隐说的不错,倘若能见到郑注,凭借张翊均的观察力,所有问题都将迎刃而解。最关键便在如何得以见到此人。郑注是个见钱眼开的人,如果不备厚礼,恐怕连排队都排不上,就算排上了,身无官品的张翊均恐怕只会吃个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