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五年,十月甲申,未正三刻。
长安,长安县,善和坊。
颍王目光在不良人身上扫视一番,一筹莫展。即便对方雇佣守捉郎以弥补人数上的不足,眼下敌人的人数优势也是显而易见的,仅凭这一火只配备有障刀的不良人,拼是完全不可能拼得过的。
李瀍本着试探的态度问徐武城道:“善和坊紧邻皇城,坊内巡防金吾卫应当更多些,能否有办法将其集结起来?譬如用烟丸之类?”
对这个方法,徐武城早有考量,便给了否定的回答,金吾卫是天子北衙十六卫之一,向来傲慢,且分属不同机构,他们不良人不过隶属长安县,就算出了再大的事,他们不良人也是无权调派金吾兵的,况且眼下并不清楚金吾兵巡防至坊内何处,真要寻起来犹如大海捞针。
接连的冷水让李瀍心里越发焦躁,正当他望着来时的宽街长叹时,忽然隐隐听到从坊内南曲传来的敲锣打鼓声。
咦?李瀍猛地想起来,自己入坊时,便看到善和里今日的彩旗飘飘,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他彼时曾好奇地向守坊里正问了句为何善和里今日这般热闹,里正似乎回答说是今日郑注要纳妾,在善和坊南曲摆了丰盛的酒宴……
颍王脑中忽而闪过一个点子,他连忙问向这火不良人道:“你们谁人腿脚了得?”
徐头不明所以,却还是很自信地将站在身侧的一名手下向颍王推了推,道:“小赵肯定没问题……”
李瀍定睛看过去,只见这名不良人大不过自己几岁,脸上还稚气未脱,若不是这一通身服黑的装束,说是谁家刚弱冠的小子也毫无不妥。
“你脚力不错?”李瀍不动声色,但心底是有些将信将疑的。
这年轻的不良人刚要开口,却为徐武城抢了先戏谑道:“这小赵啊,步速如飞,身轻如燕,跑得是长安县最快的,长得又稚嫩,人们都给他起诨名叫‘赵飞燕’……”
几个不良人听了纷纷嗤嗤笑起来,看见小赵脸涨得通红,李瀍竟也难得地展露了笑容。
颍王示意小赵附耳过来,在小赵耳边耳语了好些工夫,小赵眉眼随着先是有些吃惊地微挑,而后又恍然顿悟般点了点头,最后极为恭敬地向李瀍做了个手势道:“小子试试!”让在旁观的徐武城和几名不良人看得云里雾里。
小赵把幞头扯下,将上面的巾子一把撕下来,展开叠成三角形,围在面部,配上不良人的通身乌衣,与六郎方才描述的那些守备祆祠的守捉郎装束竟庶几近之。
这一套准备工作做完,小赵便向颍王和徐武城各施一礼,嘴里咬着贴身障刀,在离丙巷墙体十五步远的位置站定,突然助跑加速。
李瀍发现,墙上檐下那些凹坑、砖缝、椽子头等等,看似杂乱无章,可在“赵飞燕”的脚下,竟似铺好的台阶,如履平地。不消数个弹指,小赵便脚下轻盈地窜上了屋檐,继而踩着檐角直朝南曲方向飞奔而去。
望着小赵的身影消失在房檐后头,颍王向丙巷指了指,颇为神秘地对徐武城道:“稍候……小赵应当会从这条街西侧奔过来,待某令下,你们便随某一起冲向丙巷深处。”
“呃,殿下……”徐武城不明就里,他忍不住问道:“您适才吩咐小赵去做什么了?”
只见李瀍唇角竟带着跃跃欲试的微笑:“吾让他去砸了那郑注家的场子……”
徐武城听了,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凉气。这郑注可是当朝骠骑大将军的亲信门人,深宅府邸里豢养着上百家丁,势力堪比万年县的王晏灼,整个善和里都是他家的禁脔,他们不良人平时巡视到南曲都得小心谨慎着点。而这位殿下居然安排小赵去砸他们家的场子,郑注那人的性格,这岂不堪比揍老虎屁股?
不过……徐武城转念道,小赵既然会毫不犹豫地前往,或许是因为这位殿下准备了后手?
过了约略半盏茶工夫,徐武城远远看见,在可通南曲的十字街口突然出现了一个身材短小精悍的黑衣蒙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