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地观察了一下这间别室,这里全部都是木结构,别看现在火焰只局限于别室尽头一隅,不消数十个弹指,便有将整座祆祠变成释教的炼狱之势!而且由于壁画染料落入焰中,登时浓烟四起,黑烟直朝别室出口而来,呛得张翊均直咳嗽,双眼不住地流泪。
张翊均奋力用脚尖点地,想借着摩擦向别室入口一点点挪动,无奈交椅属实太重,等他挪过去,整间别室估计都要被火焰吞噬了。
他尽力转动脖颈,约略看到自己手腕上的缚索。这是最为复杂的十字结,而且缚索是用两根岭南蛇藤交缠编织而成,这蛇藤往往用油浸泡过,韧性极强,纵然是彪形大汉也休想挣脱得断。这等缚索乃是军中定制,也亏这群鬼兵也有。
眼见着火焰迅速朝张翊均这边扑过来,张翊均无论如何挣扎,手腕都磨出了道道血痕,缚索还是无法挣断。
这时,许是由于年久失修,一根支撑这间别室的椽子早被虫子蛀成了蠹木,经火一烤,中段引燃,竟连带着所连接的房梁轰然倒塌,僵僵从张翊均交椅一侧蹭了过去。
张翊均见状,如抓住救命稻草,他拼尽全力将交椅向烧起来的椽子稍稍挪进,手腕用力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蛇藤缚索对准蹿上来的火苗。
张翊均强忍着双手剧痛般的灼烧感,将手腕上的蛇藤烧透,过了约略三个弹指,两个手腕同时用力,终于将缚索挣断。
此刻烈焰已燃至了别室的出口,周遭空气如入窑房,肺部皆是满满的灼热。张翊均急忙奔向别室出口,他将袍服脱下,披罩在身上,冲过横在出口的火墙。
张翊均的眼睛已经被浓烟迷得一片模糊,他几乎是弯着腰摸着地板前进,直到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倒在地上。
在张翊均眼前堕入黑暗之时,他隐约看到从祠堂入口窜进来一名锦衣少年,那人朝自己呼喊着迅速奔过来。
“颍王殿下……”
二刻之前,万年县,晋昌里。
李商隐捏紧缰绳,骑马在万年县的大街上奔驰,由北入晋昌坊。空气中有一股烤羊肉的香气,给他的锦袍上沾染了一股烟火味。晋昌坊丝毫不减昨日的喧嚣,老百姓来来往往,让李商隐须不停地拨弄马头,好在混乱的人潮中开辟出一条小路。
晋昌坊里地势南低北高,李商隐现在所在的北曲整体,包括东北角的大慈恩寺,皆坐落在一片坡度缓缓抬升的平头山坡上,便是著名的乐游原。此处乃是全长安城的最高点,函盖数坊之广,高平轩敞,登高远眺,可将一百零八坊俯视如掌。上至王公贵戚,下至平民百姓,都将此原奉为野游佳处,无数往来才子佳人亦曾在此留下了不少千古名篇,相传当年李白就是在乐游原顶一气呵成,写作了,至今教坊传唱不绝。
李商隐再访晋昌是来赴约的,并无暇来此游猎,他有些可惜地望了望西斜的阳光照在乐游原上的光景,轻叹一声:“留待来日再游吧……”他随后纵马离开了中心十字街,沿坡而下,直朝相对清净些的南曲而去,最终在东南坊角处的一间深宅大院朱门前勒马。
此间僻静而幽深,旁无往来白丁,隐隐能听到些坊间中曲传来的丝竹之声,此处街旁遍布柳树,时节入冬,枯枝渐多,但仍足以掩人耳目。
李商隐来这边的路上曾注意到,这宅院进深足有七八架,真不愧为一方封疆大吏、正三品岭南节度使的私邸。
李商隐将马牵到毛竹马靠旁拴好。他做了个深呼吸,尔后轻叩朱门铺首,不过一会儿工夫,里面的老门房便拉开了朱门上的一方小窗,露出一双和蔼眉眼:“敢问足下是?”
李商隐向老门房略一拱手称礼,道:“鄙人怀州李商隐,受尊小娘子昨日邀约,特来登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