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一声,便叫上几个家丁,拂袖径直往府里深处而去。
申初。
李商隐本以为,张翊均的家宅就已经足够宽敞了,却没想到与这王茂元的私邸相比起来,简直可以说是袖珍。此间厢廊、内室、厅堂之间环环相套,四通八达,进深远远不止三进,若无人带一定会迷路。
经王晏媄介绍起来,原来这宅院本是太平公主修建的其中一处园林,当时几乎整座乐游原都是太平公主的私产,后来玄宗皇帝先天二年,太平公主阴谋叛乱伏诛,所有家产被分赐予四位亲王,后来安史之乱,长安陷落,园林无主。祸乱悉平后,又经过几十年辗转易主,这处园林才到了琅玡郡王王栖曜的手中,亦即现主人王茂元的父亲、王晏媄的祖父。
他们二人在仆役和家丁的拥簇下,到了第四进院落,呈现在李商隐眼前的,是一处遍布园径小景的华美庭院。
庭院绕鱼池而设,四处假山紫荆,错落有致,在院角还栽种着些连李商隐也叫不上名的异国树种。在鱼池正中立有一处凉亭,沉香栏杆、檀木立柱,亭子边缘有一圈敛水堤,若是酷暑时分,只消把敛水堤抬起一条小缝,便有清水从四边亭檐倾泻而下,有如水帘,俨然是个自雨亭。
王家的仆役女婢动作很快,他们两人甫一落座,便依照王晏媄的吩咐,将备好的茶点端上亭中石桌,看得足足让李商隐眼花缭乱,这匆匆准备的茶点,甚至比他在颍王府吃的晚席都要丰盛。
李商隐是第一次进这般奢华的深宅,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和不好意思,但王晏媄却落落大方地和他聊起来了家常,顺带还调侃了几句舍弟的暴躁脾气。
“舍弟不过是表面上有些不知礼数,但心底却是向善的……”
李商隐点了点头,其实他心底对这说辞还是有些将信将疑,毕竟那日在玄都观王晏灼对自己的威胁,以及之后毕三郎对自己的几番刁难,李商隐还难以忘怀。
两人边吃茶点,边开怀闲聊了一阵别的。王晏媄忽而秋瞳一转,没来由地高声道:“你要不要一起来同座?”
李商隐不由一愣,他注意到王晏媄似乎是在越过自己的肩头,朝自己身后说话,他连忙回身去望。只见王晏灼正坐在不远处的回廊栏杆上,手里捧着一本厚书,似乎对阿姊方才的话置若罔闻,仍旧对手里书簿全神贯注地翻个不停。
但李商隐又略一定睛,却发现王晏灼把书都拿反了……
“晏灼,家中有客,你的待客之道呢?”王晏媄似是看出来自己亲弟不过是在装模作样,又问了他一遍,同时还有意无意地补了一句道:“……你平时从不看书,就别装模作样了。”
王晏灼被揭穿后尴尬得满脸涨红,他走到石桌对侧,还特意强调了一句:“我可不是因为这小子才过来的,完全是因为阿姊这般要求!”
“什么是我要求?”王晏媄不太高兴,“你还欠李公子一声道歉!”
“我不……”
李商隐看着这姐弟二人拌起嘴来有失控的架势,连忙从旁相劝。王晏灼一言不发,他将厚书在石桌上一磕,拿过一杯酪浆在李商隐对首落座,鼓鼓地生起闷气来。
其实李商隐今日来,除却应邀赴约外,还有更重要的理由……
他昨夜其实一宿没睡,在张翊均去歇息以后,他还在藏书阁内呆了许久。只因那柄从那神秘男子手中缴获的障刀上的印记忽然勾起来他的一丝灵感:
如果那障刀是属于神策禁军的物什,那么是不是可以怀疑,神策军或多或少地参与了整场密谋?如果从这一点出发,向有神策军背景之人打探,或许可以窥知些案情背后的端倪?
李商隐昨夜在藏书阁中通宵的缘由便在此,而他也如愿以偿地查到了他想要的,只是他没想到竟会这般巧合:
岭南节度使王茂元,在担任封疆大吏之前的另一个身份,便是右神策军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