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仙芝将震天弓端在手中,向王忠嗣深深一躬——他太佩服眼前这位“大唐战神”了。自己的三支箭射出之后,王忠嗣的身体不仅如磐石般纹丝不动,似乎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个人太可怕了!”高仙芝想,与自己仅初次相逢的帝国四品大员,享有“大唐战神”的殊荣,却丝毫不怀疑自己这个无名小卒的能力,还愿意陪自己以身试险……
悉诺逻也已被震惊了,不但是因为高仙芝的神奇箭法,更是因为“大唐战神”王忠嗣的超人胆识,他那双金雕般的眼睛敏锐地观察到王忠嗣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过一丝的闪烁与慌张。
“天啊!他不是人!他是…不怕死的…魔鬼!”
同时,悉诺逻也已看清了高仙芝所谓“巧射”的花招——其实,这招只是射手对弓箭性能和箭矢运动轨迹精巧掌握的“炫技”,在战场上基本就是毫无用处的“花架子”。他自忖,自己虽然平时的确没有练过这招,但应该也能做到。
所以,当朗·梅色低声问他有多少把握的时候,悉诺逻自信地说“十拿九稳”。
而这句在他说来表示“毫无问题”的谦语,在朗·梅色听来却似乎更象一场即将降临的“灾难”——因为,此刻能为悉诺逻充当“龙套”的,只有他朗·梅色一人。
朗·梅色嘴唇发白,他恨眼前这个结果!
他恨自己,不该在赞普面前揽这趟该死的“活计”。他恨高仙芝,为啥偏要出这么一个刁钻的“巧射”玩法?他更恨王忠嗣,一个节度使放着好酒不喝,偏偏跑来当“龙套”……;他的副使身份特殊,自己死也不能让他上,况且那个家伙也看似对这一切并不关心;之前与安禄山争跤的莽布支已经打过招呼,自己一个人回驿馆睡大觉去了;那么,己方这个“龙套”的角色只能由自己担任了……,他觉得似乎殿内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自己身上。
“要是悉诺逻万一失手,恐怕我要被搭在牦牛背上回家天葬了……”此时他开始想象可能遇到的各种最糟糕、最可怕的后果,黧黑的俊脸已因过分的紧张变的如一只霜打过的茄子一般。
悉诺逻看出了他的恐惧,也不得不低声安慰他道:“请不要担心,您可以闭上眼睛。”
朗·梅色怨恨地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心想:“闭上眼睛?闭上眼睛好让你一箭射穿我的脑袋吗?你怎么不站过去让我射你一箭?”话虽如此,他也只好不情愿地挪到了刚才王忠嗣所站的地方。
心怀恐惧的等待是无比漫长的,而可恶的悉诺逻,那个农奴出身的混蛋,居然还煞有其事地将自己像个家具一样摆来摆去,一会儿让自己站前一点,一会儿又跑过来让自己靠旁边一点。
“你等着!”朗·梅色恨恨地想着:“只要我不死,我就让你——悉诺逻死在乱箭之下,让你也尝尝那是什么滋味。”
此刻,他脑子中一片空白,身子飘忽几乎要摔倒。
“皇兄,吐蕃正使貌似身体不适,为什么他不自己退出较技呢?”不远处一个细细的女声传入朗·梅色的耳朵中,那是咸宜公主的声音,她正在问自己的兄长,寿王李瑁。
朗·梅色突然变得格外敏感的耳朵精准地捕捉到了这句话,就像一只迷途的羔羊听到了主人的召唤般,一片混乱的脑海中突然变得清醒。
“对啊!我是吐蕃正使,我还肩负着赞普的伟大使命,为什么我要给该死的悉诺逻去做龙套?”朗·梅色神志也登时清醒过来,眼前豁然明亮,他已经看到十五步外的悉诺逻已经拉开弓箭……
“再不说话就晚了!”
想道这里,他身上突然充满了勇气,猛地张开双臂喊道:“悉诺逻,放弃吧!既然刚才你自己也承认你的箭法比不上大唐的勇士,我们就应该像莽布支一样做个光明磊落的英雄。赞普交给我们与大唐友善的使命,不是让双方使节以命相搏的!”
这几句话说得含含糊糊,却将比武不胜的责任推给了悉诺逻。他举出先前莽布支主动承认失败的举动也是一种“先例”,还将赞普的使命抬了出来为自己开脱,言下之意似乎是“要不是为了赞普的使命,我朗·梅色才不吝惜牺牲自己呢!”
一番话说出,朗·梅色居然为自己的聪慧机敏和“忍辱负重”、“勇于担当”的高尚情操而感到骄傲,黧黑的俊脸上竟然流露出自豪的神色。
正要出手的悉诺逻绝没料到居然会出现这种情况,着实被“张牙舞爪”的朗·梅色吓了一跳,丹田中气息一乱,几乎将箭发出,好在他急忙收弓,否则弄不好一失手真得将这位正使的眼睛射瞎了。
他惊诧地盯着朗·梅色,不知道这位颇得赞普喜爱大臣是不是中了邪!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朗·梅色已经大大方方地承认己方再次失利,并将自己方才所说的“十拿九稳”偷换成了“可能失误”的意思。
悉诺逻气得脸色发青,盯着正在滔滔不绝的朗·梅色愣了半晌,最后,他只得一跺脚,收起黑色大角弓,头也不回的下殿去了。
殿内诸臣早已看穿朗·梅色的把戏,天子李隆基和老帅信安王李祎仍旧不动声色,李林甫、高力士等不禁掩口而笑,张九龄、裴耀卿等忠直大臣都厌恶地皱起眉头,而薛讷、王忠嗣、高仙芝等人更是为悉诺逻感到惋惜……他们明白,作为一名武将,有时面对的敌人并不在前方的战场上,而是在背后的朝廷里……
此时,只见那位衣着华贵的吐蕃副使起身对朗·梅色耳语了一番。
郎·梅色向天可汗跪倒奏道:“伟大的天可汗,我这位副使愿意参加第三场的兵器搏击的较技,他的马槊愿意接受任何大唐勇士的挑战。”
其时,众人早已注意到这个与众不同的吐蕃副使。
酒宴开始时,他一直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