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已经中午十二点多了。这张大床睡起来很舒服,但这几天就是老失眠,尤其刚过去的晚上,失眠得最严重,眼睛一直睁到凌晨六点左右,才堪堪闭上。
这几天来,宋芒一直觉得心里堵了块东西,让自己浑身都病恹恹的,像零部件生锈失灵。是不是压力太大了?也许吧,本以为自己能趁势而上,大有一番作为,然而想象不到的事情,却一个一个地排着队向自己报道,生怕落后。这些事情,压在一个女人身上,是不是太让人难堪重负了。
呵,宋芒不禁有些自嘲,当年自己不是觉得当女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吗?不也照样可以做得比男人还好吗?可是现在,怎么又退缩了呢?!
这几天,在其他杂志工作的朋友,都知道了宋芒“荣升”的消息,纷纷向她表示祝贺。不过一听宋芒给老板立下的“军令状”,个个在表示敬佩的同时,也表示了自己的忧虑,“这年头做杂志,要是能在三年之内实现盈利,也就是说,把那些烧的钱再捞回来,另外还有盈余,的确不是容易达到的目的。”
而且,臭男人已经浪费掉了宋芒大半年时间。在这半年时间内,杂志的内容也没有做好,她做起广告来也很吃力。况且,那些广告客户也没那么傻,它得等你能真正成长起来,才愿意拉你一把。
不能怨他们是势利眼,你要是广告客户,也会担心,要是现在就投这些杂志的广告,万一还没等这些杂志长大成|人,就一命呜呼了,那合作也就打水漂了,还不如不合作。所以,宋芒得努力地做,要让这本杂志健健康康地活下去,不仅要给自己信心,也要给那些广告客户以信心。
但那些朋友还说,“你还是多注意点自己吧,一个女人,不容易的。”
搁在身边的笔记本还开着。闺蜜的sn对话框正不停地跳动着。
还没过来呢?!闺蜜说,是不是不舒服?
闺蜜永远都是这么敏感,即使离自己那么远,也能一眼看穿自己内心的困境。
是啊,头晕脑胀的。宋芒继续自嘲,这就是做主编的代价。
其实,你没必要给自己太多的压力。
不给压力行吗?人啦,都是逼出来的。不是自己逼,就等着别人逼。
宋芒斜在床上,懒懒地敲着字。这要是换成平时,该是多么好的一种享受。自己从小就喜欢窝床,巴不得在床上睡觉,在床上百~万\小!说,然后在床上吃饭。可是现在,自己却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觉得久了,后背有那么些不舒服。宋芒看了看旁边并排搁着的枕头,把它抽过来,垫在了自己后背下。
终于发挥它的作用了。宋芒想。
这个枕头就搁在那里,一直没动过。这算不算资源浪费呢?!
闺蜜突然问,你这么拼命,真的是因为很喜欢这个行业?!
宋芒笑了,是啊,我很喜欢的。我从小就是一个爱臭美的姑娘。那个时候,家里穷,一直住在用土坯垒起来的屋子里,而头顶上的瓦片,大多都已经破损,一有刮风下雨,家里总有小瀑布可供“参观”。而父母也一辈子都没怎么出过远门,只知道辛勤地耕耘,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时间打理我。
我想梳小辫子,他们不管,我就找喜欢自己的村里的小姐姐,让她帮忙,而且几天就要梳出一个花样。我想要漂亮衣服,他们买不起,我就自己动手,用那种薄薄的白布缝小裙子,然后再采摘各种各样的花,缀在裙边,或者自己的胸前……你不知道,那个时候,世界呈现在我父母面前的,除了白天的白,黑夜的黑,就没有其它的色彩。
但我却觉得自己的世界,好五彩斑斓。
闺蜜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现在的工作,其实是和自己的爱好结合在一起的。所以,你的付出也是心甘情愿的,对吧!?
没有谁能比闺蜜明白自己的了。宋芒想。
闺蜜又说,不过我总觉得,一个女人这样,太辛苦了。
宋芒却有些恼火,为什么你们老提醒我注意自己的女人身份?是女人又怎么了?!
就在那样的一个穷家里,宋芒长成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她明白,这些都是用父母的心血浇灌出来的。她有时握着母亲那双枯瘦得犹如冬天树枝的双手,就觉得老一辈人太不容易了,他们除了苦难,却从来没有享受过什么。所以,作为父母心血的延续,她更要活出自己的风采。
虽然只是个女人身,但宋芒自信,可以做得跟男人一样,甚至比其他男人还要好。只有这样,才会偿还上天对父母的亏欠,才会让父母那浑浊的双眼,燃起幸福的火花……于是在大学时,她就积极参加校内的各级社团,出版校刊,组织各院系的辩论赛,甚至,她还疯狂地迷上了吉它和架子鼓,用了三年时间,让自己成了一支校内乐队的女吉他手。
接下来,她成了女主唱。
因为她在跟朋友k歌的时候,都会被自己清凌凌的嗓音所惊呆。这声音就像那从高山上流下来的雪水,清澈见底。
她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自己作为主唱唱的第一首歌,是自己作词作曲的《一只鸟》:一只鸟睡了,又一只鸟睡了/那令人注目的巢|岤就叫做梦想/我们顺着这青青枝丫,通向了天堂/这里没有贫穷,这里没有忧伤/这里只有一股暖人心肠/一只鸟睡了,又一只鸟睡了/那令人注目的巢|岤就叫做梦想/我们顺着这青青枝丫,通向了天堂/这里尽管诅咒,这里尽管忧伤/这里不懂什么叫绝望……
的确,那个时候的她,不懂什么叫绝望。不过她也很清楚,要是想达到这样一个目标,她得留在大城市。只有大城市,才有让她圆梦的可能。她甚至很向往北京,北京的文化氛围,娱乐氛围,还有就是,北京的时尚氛围,无时无刻地不在梦里纠缠着她。
她在电视中发现,北京街头的姑娘在穿着上,都比自己以及自己身边的人,有风情。为了这个梦想,她得认真地积蓄自己的力量。
迟早有一天,宋芒想,自己会站在紫禁之巅。
宋芒很想对闺蜜的这话表示不屑,不过转念一想,如此说不准会伤害了闺蜜,只好改口调侃,像你那样,不也很辛苦?!
闺蜜扔过来一个笑脸,不要说我,还是说说你。你怎么不找个人,哪怕丑一点都成,这样也好有个依,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有人哄。
宋芒说,我不是有你哄吗?
闺蜜说,我不算的。
宋芒说,好吧。你不算就不算吧。但是女人么,一定就得遵循贤良淑德的在家相夫教子的传统?一定要执著于“嫁对郎”的后半生?难道我高调地执著于自己的事业与人生,又何尝不可呢?
闺蜜说,好吧,好吧。我投降。
闺蜜又说,我一猜就知道你要说这样的大话。真让人头疼。
宋芒说,屁咧,这是我真实的想法,好不好?怎么成大话了?
闺蜜招架不住,我投降。我投降。我投降……
宋芒觉得心情有些好了,在电脑这头呵呵地笑着。
闺蜜又说,都快下午了,还不过来?
嗯。宋芒愉快地吱了一声。
不要不舒服了哟,闺蜜说,说不准下午就有人要出手帮你了。
最后的一句话,让宋芒的眼皮不禁热了一下。
第五章 奢侈品为何已光华不再(4)
李菁把那个男生带到杨为健身边的时候,没把他给吓一跳。
那个男生戴着黑框眼镜,穿着风衣,底下是冲眼一看像“棉毛裤”的紧身裤,而且还很低腰。再细细一看,里面的衬衣也是窄版束身,而且还是荷叶边的。脖子上,搭着一条颜色鲜艳的围巾。而在他的手上,则拿着lv长款的手提包。以前这款式只属于女人,没想到现在这样一个男人也在用。
杨为健有些不高兴,“你这是干嘛呢?”
李菁就说,“总监您现在不是缺两手下么,我现在就给您推荐一位。”说着,她又把那个男生拉得离杨为健更近一步,“他可以做美容编辑。”
杨为健有些吃惊,“他可以做美容编辑?”因为在他的印象里,美容都是女孩子喜欢鼓捣的东西,没想到男生也愿意做这一行当。
李菁以为他怀疑对方的能力,连忙解释,“别看他是男生,但对美容产品样样精通。而且他本人也很擅长保养自己的。”
“是吗?”杨为健终于缓和下来了。正准备和那个男生聊聊,突然想起自己在宋芒那里撂下的话,又收起了聊天的心思。
“你去找宋芒去吧!我不管这事。”他说。
李菁有些急了,“你是编辑部的直接领导,你怎么能不管呢?”
见李菁追问不休,杨为健也有点火了。“我说了不管就不管。”接下来还有一句话,杨为健没好意思说出来,他是嫌李菁太操心了,说起来,招人不招人,根本就不关她的事情,何必要凑这个热闹呢?!
难道宋芒的闺蜜是她?杨为健突然又满腹狐疑,不然,李菁怎么会这么好心?!这是否意味着,自己先前对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判断有误。她和宋芒不仅没有像文人相轻那样,互相瞧不起,反而惺惺相惜?!
“那好吧,等会我找宋芒。”
说完,李菁又掉过头,冲着那个男生嘀咕了几声。
男生很听话地朝着小会议室走去。
因为宋芒暂时还没过来,那就先到那里耐心等待。
小会议室两面墙,剩下的两面就做成了玻璃墙,把小会议室也和底下的办公区域给隔开。不过和宋芒的办公室有些差异化的是,这里没有布帘。只要有人近小会议室,就能看清楚那里面正在发生着什么,或者,啥也没有什么发生。
李菁给男生倒了杯水,再给他扔了一份杂志,就退了出来。这时候,她的电话又响了,看样是很私人的,得出去到门外电梯那边去接。那边只要没有人进进出出,倒是一个比较宽敞的聊天区域。
李菁没想到,自己把男生丢在小会议室里,却引来了很多关注的眼光。这些眼光充满着好奇,总是有意无意地向男生飘去,有的就粘在他的身上,甩也甩不掉。
就像在动物园里看一头关在玻璃房里的怪兽。
杨为健又觉得有些不开心,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把那个男生推给了宋芒,万一他真的来杂志社工作了,就是宋芒的人了。以后宋芒在编辑部里不仅有闺蜜,还将有他。这样发展下去,编辑部都成了她的亲信。她要是开展工作,就可以直接跳过自己,把自己架空。那自己更是有些危险。
杨为健想来想去,更怨李菁多事。他的心,就跟这段时间编辑部的气氛一样,阴沉阴沉的。
却没想到,随着美容男的到来,编辑部倒是变得热闹起来。
第五章 奢侈品为何已光华不再(5)
李强悍“啧啧”了半天,“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能打扮了。”
陆媛媛嘴一撇,“哪能都像你似的,一冬天就是牛仔裤加皮茄克,一夏天就是沙滩短裤加凉鞋。也不怕人笑话。”
陆媛媛是李强悍的手下。李强悍还有一个手下,叫钱琼花。为了和陆媛媛的名字对仗,李强悍就强行地叫她钱花花。
钱花花很无奈,“这个名字,就和你的着装一样土。”
李强悍对此经常不置可否。
这次,他照样没有理会陆媛媛的取笑,“你看看他,就跟女的似的。不怕一回家,他妈见了就骂,老娘当年生的可是带把儿的,怎么活了几十年,却成了姑娘。”
家居编辑插话道,“这个年代还是做姑娘好。赚钱。李菁不是说过么,她当年和男朋友结婚,改口叫男朋友父母一声爸妈,就净赚一万。”
编辑部其他人一开始没注意到,被他们的谈话给提醒了,这时也纷纷地站起来,伸出脑袋朝着小会议室张望。一时间推得屁股底下的座椅噼里啪啦地响。
大条的性情编辑有些失望了,“你们真是少见多怪,人家这打扮叫中性风格。都流行很长时间了。你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健康编辑红着脸,“我这辈子还真没见过猪跑。猪长成什么模样,我只是从书本上看见过。野猪倒是见过几次,那是在北京动物园。”
“好啦,好啦,”性情编辑打断健康编辑的叙说,“扯哪里去了你?!”
家居编辑说,“我怎么老觉得中性像是娘娘腔啊!你看我就不。”
性情编辑面带讥笑,“你以为谁都可以中性啊?
它比较适合精致、儒雅、内敛、斯文、柔和、身材偏瘦的男人。就你那个大肚腩,要是穿上这紧身衣,还不让人笑死。
知道不知道,我一个朋友就出过这样的丑,有一天他在里面穿了件嫩绿的汗衫,外面穿了件拉链开衫……这些都还正常,但问题就出在这件开衫上,真的有点紧,他要是开会举手发言,都要先缓冲一下。结果领导看不下去了,命令他去穿件外套再进会议室。走到门口,还听见领导嘀咕了一句——都是个肉啊……
更郁闷的是,单位里某位雌性荷尔蒙分泌得相当壮观的男同学碰见他就乐,放佛在茫茫大海中飘浮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根木头,只听见丫在楼道上大叫:
看你穿的,比我还gy……”
这话明显地激发了专题编辑的兴趣,他从自己的电脑前抬起了脑袋,迫不及待地加入到了谈话。自从赵丰被开除之后,他就成了专题版面的“宝贝编辑”了。
“我也觉得这些人像gy。”
性情编辑又笑了,“别胡扯。中国的gy,都隐匿得很深的,生怕被人给认出来,哪里还敢这么张狂。这也就是有些男人喜欢这样打扮而已,和他们个人的性取向没有任何关系。懂不,不要动不动就把穿着往性取向上联想。而且,懂得将中性打扮穿出彩的男人,都是友善的男人,并懂得如何享受有品质的生活。”
专题编辑又喋喋不休地追问,“那你怎么解释,现在的有些男人还修眉毛、戴美瞳、拍写真、眼迷离、嘴微启?”
性情编辑有些不耐烦地一挥手,“这些都是你们男人的事情,不要问我。”
不过,性情编辑还是没有停止卖弄自己的“墨水”,“早在法国路易十五年代,那时你们男人就时髦穿女装,香粉假发、花边绉领、耳环钻饰、羽帽彩履,凡是女人喜欢穿戴的东西,你们男人都引为时髦,所以后人评价你们男人此种怪癖时,有个专有名词,叫法兰西怪癖。记住了,法兰西怪癖。
再给你们说个近一点的吧,还记得nb篮板王罗德曼么,多男人味的一个人啊,就是喜欢涂着眼影、染着指甲招摇过市……当然,这里面肯定有和性取向有关系的,但主要还是他们觉得,这样做是时尚。我们都是做时尚的,从这是不是也可以看出,时尚也并不见得都是能被他人接受的好东西……”
乔海儿这时颇有兴趣地问性情编辑,“你似乎很了解gy?!”
性情编辑说,“那当然,我有个好朋友就是gy。你们千万别对他们有什么偏见,好多gy都是天才。像法斯宾德,皇后乐队主唱弗雷迪,垮掉派作家的艾伦&p;8226;金斯堡、凯鲁亚克,还有大家都知道的张国荣。正因为生有天性的敏感,让他们更能感触到那叫天赋的东西。所以他们就天才了。我这个朋友也很细腻,正好跟我互补。每次我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画什么样的妆,他都会给我很好的建议。”
乔海儿又问,“他对你就没兴趣?”
性情编辑笑道,“废话,他要是对我有兴趣,就不是gy了。他对我不来电。我把他当做闺蜜的。”
杨为健不禁心里一动。性情编辑这段话,似乎能给他启发。
如果男性也能和女性成为“闺蜜”的话,那么,谁说宋芒的闺蜜就一定是女的呢?!
杨为健转过头来看看四周,又发现了一个现象,那就是在大家讨论这一话题时,就人物编辑没有加入,连表示听的姿态都没有。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丝不苟地点击着电脑上的网页,似乎对这类话题绝无兴趣。
他是在故意逃避么?
他会不会也是暗藏的gy呢?
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