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劳死?”北辰星君有点不明白这个词的含义。
“就是累死。”苏绾把话转入正题:“我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累死的?那你真可怜。什么忙?能帮的我一定帮。”北辰星君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
“我不想做衣服。”苏绾愤愤不平,她带了几分希翼看向北辰星君:“你那么厉害,一定能帮我的是不是?”要求人,必然要先夸赞对方一回。
“做衣服不好么?什么事都不用做,什么心都不用操,可以免费看许多精彩绝伦的故事,笑尽天下可笑之事,也没人会把你怎样。”北辰星君眼望着天花板,把脚翘起搭在榻沿上,晃来晃去,一点仪态也没有。
“可我本来是人。我不想做一个死物,也不想被人洗,被人叠,被人熨烫,被人穿。”苏绾想到要近距离接触一个人的体味和身体,她恶寒了。
“人变成了衣服,这么好玩的事我还是第一次撞上,我觉得保持现状就好。”北辰星君手支着下颌,嬉皮笑脸的看着苏绾。“你不要担心,这衣服水火不侵,不会被人洗,也不会被熨烫,叠衣服么?你不喜欢,我就让她们把你挂着好了。”
“所以?”苏绾心里腾地冒出一股怒火来。
“所以我就不帮你咯,等哪天我觉得没意思了,自然会放你自由。”他摊摊手,那模样看上去要多可恶就有多可恶。
苏绾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你在生气吗?”北辰神君好奇地看着她,“你要求我,不是该低声哀求才对?为什么要这样深恶痛绝,恶狠狠地瞪着我?本来人就难看,这样更难看了。”有多少年没有人敢这样瞪着他了?久到他已经忘了。
苏绾眼圈红了,眼睛却是越睁越大,一滴泪似乎是要流出来,又被她生生忍住。她想恢复人身,想恢复自由,也还奢望着能重新活过来,她放不下家里的父母亲。对于北辰星君这样的人来说,也许她的事是小事一桩,不值一提,但对于她来说,却是继续存在的理由。
“咦?鬼魂也有眼泪?”他惊异地叫了一声,一道紫光飞快闪过,苏绾的眼眶被冰凉柔软的手指轻轻抚了一下,仿佛是被温柔的风轻轻拂过一般。
北辰星君站在她面前,修长白皙的指尖上赫然是一滴宛如露珠的泪滴,他皱起眉头看着她:“你是被我气哭的?”
“是!”苏绾咆哮。
他挑了挑眉:“你很讨厌我?觉得我很可恶是不是?”
“是!你不肯帮我就算了,又何必拿我寻开心?”苏绾不管不顾了。
“哦……”他怔怔地将那滴泪珠放到唇边,轻轻舔去,表情很迷茫:“原来泪水还是涩的,这么多年过去,我差不多都忘记它的滋味了。”
“神经病。泪水不是涩的,难道是甜的?”苏绾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她原来不是这么爱咆哮的人,但她面对此人,很明显的定力不够。
他突然对她绽开一个笑容,晃得她的眼睛发花:“如果我帮你,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苏绾赶紧说:“那是当然,你帮了我,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又怎会讨厌你?”
“这样啊?”他兴趣缺缺,很惋惜地说:“那就算了……”
为什么会这样?苏绾看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小心地问:“难道你希望有人讨厌你?谁不喜欢自己被人喜欢和感激呢?”
北辰星君笑笑:“你说对了,我还真不喜欢。”他把一粒葡萄扔进嘴里,掸掸袍子,起身往外走:“对了,东海十一公主过生日,要借金缕衣穿一天。稍后会有人来取,你最好配合点,不要乱动,谨言慎行,小心被人当成恶鬼收了。”
她要被人穿了……呃,这句话听上去很古怪,但确实是事实。苏绾沮丧地抱住了头,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不确定和恐惧。
“原来你是个不知从哪里飘来的孤魂野鬼。我还说这金缕衣怎么会乱动呢。”北辰星君的背影刚消失在门口,苏绾的头顶就传来一个小孩子嚣张的声音。
第三章明珠
苏绾的头顶并没有人,只有一粒碗口大小的明珠悬在天花板上,散发出幽幽的光,犹如一盏大灯泡。
一颗七八岁孩子的头诡异地从明珠中伸出来,冲着苏绾挤眉弄眼,苏绾吓得急促地尖叫了一声,随即捂住了嘴——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孩子从明珠中爬了出来,随即轻飘飘地落到她面前,也不知道那颗碗口大小的明珠如何容得下这么大个人?
这是一个穿银色袍子的小男孩,长得珠圆玉润,肤白如雪,眉目如画,他好奇地盯着苏绾看:“奇怪了,我居然看不到你的样子,也听不到你的声音,一定是你太弱小了。”他伸手抓住金缕衣的袖子:“没关系,我大概能猜到你哪里是哪里,这是手对不对?”
苏绾殷勤地挥了挥另外一只手,金缕衣的袖子随着她的动作挥动起来。她对这个从明珠里爬出来的粉嫩小正太超级感兴趣,她迫切地需要一个人来告诉她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可惜小男孩听不到她说话。唯一能听见她说话的那个人,却又是个受虐狂。
“我叫明珠,你是要去东海吗?”小男孩围着苏绾转圈,听不到苏绾的回答,他不高兴地皱起眉头:“有你这样笨的鬼吗?我听不到你的声音,你就不会挥挥袖子,表示表示呀?笨死了!”
小屁孩,这么拽,明明自己功力不够才看不到她,听不到她说话,他还嫌她弱,嫌她笨?看来这里的人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的,苏绾干脆懒得理他。
明珠眼巴巴地等了一会,见苏绾根本就纹丝不动,气得一巴掌打在金缕衣的袖子上,也就是苏绾的手上:“装什么死啊?你别以为大人多和你说几句话,你就了不起了。我活了两千岁,也没见过你这种无头鬼!”
苏绾被他打得生疼,怒了,越发地不待见他。但她的确是被明珠那句他活了两千年吓得有点懵。两千年,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眼前的人却还只是一个小孩子,真够呛。难怪得云锦会说,这里什么东西寿命都比她长呢。
苏绾想,他叫明珠,又是从那颗灯泡一样的大珠子里爬出来的,想必是一个什么精怪吧?珠子精?珠子怪?珠子妖?
明珠撅着嘴又站了一会儿,恨恨地说:“你傲气什么?我原本想告诉你东海龙宫有些什么好玩的,谁知道你不识好人心。我不跟你玩了。”
苏绾没有理睬他,明珠不甘心地走了几步,又回头跺脚:“喂,我说我要走了,不跟你玩了,你听见没有?”
苏绾很想笑,她从面前嘟嘴皱眉,满脸不耐烦的粉嫩小正太身上看见了表姐家儿子的身影。那也是个调皮可爱,有点拽的孩子。她心一软,对他轻轻挥了挥袖子。
明珠皱着的眉头一下子松开了,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向苏绾迈了一大步,随即又缩回脚,皱起眉头,背起手:“看在你认错快的面子上,我提醒你一下。”他指着那屏风:“没事别盯着看,当心灵魂迷失在里面再也走不出来。这东西专门对付心怀不轨,来偷东西的妖魔鬼怪。你那么弱,肯定抵挡不住。”
看来先前不是意外,这东西邪门得很。苏绾大奇,冲口而出:“那屏风是做什么用的?”
明珠没有反应,他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苏绾正在沮丧,明珠跑过去扶着那屏风,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图看,炫耀地说:“不过我不怕哦,我是得了大人的仙气开的窍,不是寻常的精怪,等我修炼大成,将来要位列仙班的,所以这迷心桃花图拿我没法子,你看,你看!”他兴奋地拍着屏风,得意地挺起胸膛。
苏绾如他所愿地比了个拍巴掌的动作,虽然听不见声音,看不到表情,明珠还是从她的这个动作获得了精神动力。他凑到苏绾面前,小声说:“我告诉你,东海龙王是个像猪一样的大胖子,又好色,又贪心,又小气,又不要脸。你千万不要让他发现你的存在,虽然你长得不咋滴,但他见个老母猪都是双眼皮。”
咦?不带这么诋毁人的吧?他又没见过她长成什么样,凭什么这样肯定她长得不咋滴?还把她和老母猪相提并论?话说,似乎整个北辰宫里面,能看见她,听到她的声音的人,只有一个北辰星君吧?不过龙王是一海之主,能看出她的存在来也不奇怪。
“你一定要小心哦。去年有个比你还不如的姐姐就被他给糟蹋了。”明珠的样子特别认真,苏绾摸摸自己的脸,她虽然不是很好看,但也还马马虎虎。她想起北辰星君说让她不要乱动,当心被人当成恶鬼收了,不由打了个寒颤。
“明珠,你又在编排东海龙王的坏话,当心被人听见,一辈子都回不去东海,到时候你哭死都没人理你。”水晶帘清脆地响起,一个面容秀美,穿桃红色衣裙的女子捧着一只玉匣走进来。
明珠对着女子竖起眉毛,态度很恶劣地说:“我哪里编排了?明明就是事实。谁要去东海?就算是那肥猪亲自来接我都不会去。我哭死都没人理我?我看是你哭死都没人看你一眼吧?”
女子撇撇嘴:“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无视明珠的眼里的怒火和刷白的脸,放下手里的玉匣,伸手去取苏绾背上的珍珠衣架。她刚靠近苏绾,苏绾就被她身上浓烈的熏香熏得打了个喷嚏。
“你要干什么?”明珠一大声吼起来:“谁让你碰金缕衣了?你得了谁的允许?还有,谁让你进来的?”
女子被他吓了一跳,随即沉了脸:“自然是云锦姐姐让我来的。东海来取金缕衣的五太子就在外面等着,云锦姐姐陪着他奉茶,你要怎么样?”
“我不管!大人没吩咐过我。大人说过,这里面只许云锦姐姐和我进来的。你出去!你趁着大人不在,偷偷溜进来,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出去,出去!”
明珠发狂地推打着那女子,女子“哎呦”地一声叫起来,眼里含了泪,恨恨地咬住唇说:“明珠,你别仗着主子宠爱,你就无法无天到处欺负人。你不过得了主子一口仙气才开的窍,只是一个小妖精罢了,还没成器呢……”
“你滚不滚?”明珠咬牙切齿地抱起她刚才抱进来的玉匣要往下砸。“就算我砸了这个匣子,也是你监管不严之故,想不想尝尝打神鞭的滋味?我忘了,你只是一个小狐仙而已,还不够格尝打神鞭,最多被抽去仙骨罢了。”
女子脸色大变,连连后退:“你等着,我禀告了星君,将你赶出北辰神宫去,小妖怪……”
水晶帘一阵乱响,女子惊慌失措地退了出去。
明珠全身的气势陡然放松,他把玉匣子一放,默默站到一旁,满脸是泪,看上去伤心无比,如画的眉目间满是悲伤。
苏绾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伤心,刚才吵架明明是他赢了。她对他挥动袍袖,试图安慰这个两千岁的孩子。
明珠凶巴巴地抬起泪眼:“不许你告诉其他人!否则我不饶你!”
苏绾眨眨眼,明珠觉得他哭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在她看来却不是什么大事。她举起袖子做了个表示同意的动作,并非是怕他的威胁,而是理解小孩子好面子的心情。
明珠闷坐了半晌,才站起来,望着苏绾说:“你个笨蛋!我告诉你,你一定要想法子得到大人赐一口仙气,你就不会这么弱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说话,我带你出去玩。无头鬼!”
苏绾无语,明明是一句好话,偏要说得这样难听。得到北辰星君赐一口仙气?怎么赐?他肯么?他一口仙气就可以让一只珠子成精,她和他非亲非故,他又怎会舍得给她?
“明珠!你又在无法无天地闯祸!”云锦沉着脸走进来,先前被明珠赶出去的那个女子躲在门口探出半个头偷看。
明珠并不怕云锦,振振有辞:“我是按大人的吩咐行事。香靡鬼鬼祟祟的,涂得那么香,想干什么啊?大人最讨厌屋子里有那种怪味了。”
云锦不满地瞅了那女子一眼,并没有继续追究明珠的责任,转而向苏绾走来。
大约是云锦不苟言笑,又瞧不起她的缘故,苏绾有些紧张。
云锦伸出一只葱白的玉手,轻轻褪去苏绾背上的珍珠衣架,把苏绾放在榻上,折叠起来。苏绾觉得某处没有叠整齐,扭着有点难受,刚动了动袖子,就被云锦不耐烦地一巴掌拍在身上。
云锦板着脸:“老实点,别给大人惹麻烦!”随即将苏绾放进了玉匣子里。
苏绾眼睁睁地看着玉匣的盖子从她的头顶落下,瞬间一片黑暗。随即匣子被人抬起,晃晃悠悠地,晃得苏绾头晕想吐,但她只不过是一个鬼魂,哪里又有东西可吐?不过,她怎么会有眼泪呢?她觉得很奇怪。
匣子一晃,她似乎是到了另一个人的手里,那人的手很稳,她再没有那种晃得头晕的感觉,而且,透过玉匣的缝隙,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茶香味,很清新,很好闻。
“谢过云锦仙子,请仙子替我转告星君,后日这个时候,我一定亲自把宝贝送回来。”这是一条温润的男子嗓音,苏绾觉得他的声音听上去很舒服,犹如夏日里的一汪清泉,闻之让人平静恬淡。她想,是什么样的人会有这样的声音呢?
云锦恭敬地回答:“五太子不必客气,我家大人也要去赴宴的,到时候请把金缕衣交给大人一并带回就行了。”
二人道了别后,大概是这位五太子起身了,苏绾骤觉身上一轻,那感觉有如坐过山车的那种刺激和兴奋。东海龙宫,是个什么样的所在?她不禁有些向往了。
第四章 重大发现
没多少时候,盒子停止晃动,五太子停了下来。苏绾想,难道是到了?这么快?
只听一条清脆好听的女声说:“东海五太子,我家三公主问你,你手里拿的可是北辰宫的金缕衣?”
五太子回答:“正是。公主殿下来游玩么?”
一条倨傲的女声响起:“正是,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本宫听说此时天河最为璀璨,特意来此一观。五太子,把你手中的玉匣递过来给本宫瞧瞧?也让本宫看看这被北辰星君宝贝得不得了的东西是个什么玩意儿。”
苏绾才听了这几句话,就讨厌上了这位素未谋面的三公主,她才是那啥什么玩意儿呢。
五太子回答:“请殿下见谅,这匣子被星君下了禁制,只有舍妹才能打开。”
苏绾心想,不对呀,明明是云锦将她放入玉匣子里面,哪里下过什么禁制?这五太子说谎,也不怕被揭穿吗?
“胡说!”三公主怒发冲冠,“素琳,你去把那盒子给本公主拿过来!本宫还不信了,什么禁制我打不开?”苏绾几乎想象得到这位刁蛮公主咬牙切齿,挽袖叉腰的样子。
“公主一试便知。”五太子不卑不亢。
玉匣子一晃,似是到了另一个人手中,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脂粉香,伴随而来的是浓烈的危险气息。玉匣剧烈地晃动起来,果然那盖子不曾被打开半点。
“啪嗒”玉匣子被人狠狠砸在地上,滚了几滚才停下来,苏绾被跌得头昏脑胀,身子随着被打乱的金缕衣扭成麻花,别扭难受得要死。
三公主娇骂:“什么玩意儿!一件破衣服而已,值得这样藏着掖着的?北辰星君这些年越发地目中无人了。依本宫说,这些年根本无仗可打,父皇把他高高地供着做什么?”
四下静寂无声,无人应答她的问题。
少顷,玉匣子被人重新捡起,苏绾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茶香味,这是到了五太子手里了,她安下心来。
“公主殿下,客人很多,还有很多事等着臣回去做,时间无多,请容臣告退。”五太子的声音听不出一丝不悦。
三公主不耐烦地道:“去吧!去吧!”随即又问:“本宫问你,芷风,十一生辰那日,北辰星君可要去?”
苏绾这便知道了这五太子叫芷风。
“家父倒是送了请帖,星君不曾表态。”
三公主恨恨地道:“你哄我做什么?衣服都借了,他会不去?一个小丫头的成年礼,却办得这般的招摇!素琳,我们走!”
苏绾根据自己对所谓天界的理解,想当然地认为,既然是天界,肯定有天帝。东海龙王的儿子都对这三公主这般恭谨,她大概就是天帝的女儿。她这般愤愤不平,大约是当年她的成年?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