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忘记了疼痛,她知道,在这个地方,被一个天帝的公主这样指责,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温柔的四公主和她近在咫尺,苏绾却不能向她求救——先前北辰星君为了防止她说错话做错事,特意将她说话的能力和行动的能力封了。
后来三公主打她时,痛到极致后,她反而能自由行动,缩成一团,但还是不能说话。现在,就算是能说话,她也不敢说话,更不敢伸手去拉四公主,她怕,怕多说一个字,多动一下都会坐实了她妖物的罪名。下意识里,她觉得刚开窍的小妖怪,应该是懵懵懂懂,不会懂得这些的。
她很清楚,这些仙人不同于北辰星君。她在北辰星君的面前敢放肆,那是因为根据她认真观察的结果和一次又一次的小心试探,她渐渐的知道,他看着很凶,实际上并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
但这些仙人就不同了,她们对待她,就像北辰星君对待小狐仙香靡一样,残酷无情。苏绾只能软塌塌地装死,心里发狂地念着北辰星君的好,只希望他赶快来救她。
三公主见包括冯女官在内的众人只是低头不语,装傻充愣,便扶着素琳的肩头挣扎着坐起来,捶着锦榻厉声道:“本公主说这金缕衣上附有妖物,你们都没听见么?还不快拿收妖绳来将它拿下送到斩妖台去?”
金丹的药力神奇,她又是生来仙胎,体子与其他靠自身修炼成功的仙人大不相同,恢复得极快,简直就是精力十足,把个锦榻捶得咚咚响。
见众人不动,她冷笑道:“大家都说这金缕衣二次开窍实在难得,但本公主活了这几千年,就从来不曾听说过有这样稀奇的事!之前它借出去这么多次,也从来没听说过伤害过谁的,为何刚说重新开了窍,就突然发作了?那力量又是一个才开窍的小小精魂能拥有的?不是妖物附身是什么?”
刚才金缕衣伤了三公主一事,大家都看得分明。谁都知道这金缕衣是件难得的宝贝,也从来没有人听说过金缕衣在此之前伤过人或是有任何异动。三公主这样说,也有几分道理,刚才那股力量实在是太骇人了,特别是那阵青光,没有仙家宝贝的正气,倒有几分魔物的煞气。
也有人颇不以为然,金缕衣,水火不侵,刀枪不入,防御能力极佳,也许这就是它的本身属性也不一定,否则又如何能起到很好的防御作用?之前没听说过金缕衣伤人,那是因为不管是谁得到金缕衣,都是极稀罕,极宝贝的,可从来没有人这么毒害过金缕衣。一句话,三公主是自作自受。
但地位相差太远,其他仙娥是不敢去触三公主的霉头的,只有四公主道:“三姐息怒,这宝贝已然在天界几千年,又是北辰星君亲自送来的,不可能突然就被妖物附身。这其中必然另有隐情,妹妹已经让人去请星君过来,一问便知。”
她认为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该闹大。
天界在四千年前那场浩劫之后,天帝和天后的威望已经不如从前。在他们之下,尚有四星君一圣灵,分别为东煌星君、南瑶星君、西乐星君、北辰星君、通天圣灵。这五人各有各的本事,厉害无比,在四千年前那场浩劫中,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立下汗马功劳。可以说,其中任意一人,便可搅得三界大乱,特别是北辰星君,他天生神武,在这几人中攻击力量是最强的。
因此天帝才会想方设法的让自己几个女儿嫁给星君们,以便巩固皇室的地位。她的大姐嫁给了西乐星君,她立刻就要嫁给东煌星君,而北辰星君呢,天帝和天后曾经非常想把一心仰慕他的三公主嫁给他,他却死活不干。
天帝和天后虽然不满,却也不能把他怎样,毕竟三公主的名声实在太差,他们也都清楚三公主如果去了天帝之女的这个光环,无论如何也是配不上北辰星君的。现在三公主这样干,不但不能把北辰星君怎样,还只会加深他和皇室之间的间隙。
四公主想到此,便把手放到了金缕衣上,放出一丝神识去探寻金缕衣的精魂,她下定决心,但凡可能,就无论如何也要保住金缕衣的这缕精魂,让它活着交到北辰星君手中,尽量留下一丝余地。
四公主的手温暖滑腻,动作轻柔无比,刚一触到苏绾的身体,苏绾就觉得一股细细的热流汩汩而上,让她很舒服,她情不自禁地往四公主的身边靠了靠。现在,只有四公主才能保护她。
四公主感觉到她的亲昵和信任不设防之意,更是觉得三公主实在要不得,太恶毒了。这明明就是一个微弱到不能再微弱的小精怪,懵懂无知,全凭直觉行事,哪里能怪到它的头上去?心下一软,便输入真气给苏绾疗起伤来。
三公主可没有四公主这样顾全大局,一心只想把金缕衣处理了,再把北辰星君拖下水,便冷笑:“四妹,我知道东煌星君和北辰星君私交甚笃,但你我好歹是一奶同胞的亲姐妹。你姐姐我刚才险些惨死在你面前,你没有半句安慰担心的话,一门心思就想为这妖物开脱……你还没出嫁,就这般胳膊肘往外拐,实在是让人寒心!”
四公主气得脸都白了,哆嗦着嘴唇道:“三姐姐说这个话实在是不像一个做姐姐的人该说的话。今天的事情谁是谁非,妹妹也不说啦,就禀明母后,让母后来定夺吧。”她心里却暗自着急,北辰星君为何还不来?
三公主见她给金缕衣的精魂疗伤,不由大急,一把推开身边的仙娥,凶神恶煞地扑过去抢金缕衣:“让母后来定夺?有理走遍天下,不说见母后,就是见了父皇,我也是不怵的!”在几千年漫长的求而不得的等待、失望、悲伤、愤怒、嫉妒中,她已经彻底变态了。
堂堂天帝公主,如此疯狂任性,毫无半点礼仪形象,也难怪惹人厌憎。四公主一边叹息,一边怒斥众仙娥:“你们还不来拉住三公主?三公主气急攻心,神智不清,如此闹腾只怕伤会越发的重!”
众仙娥却害怕三公主的大力金刚脚,只敢轻叫着围着她打转,三公主更加肆无忌惮,四公主早有防备,牢牢护住金缕衣的正身部分。
三公主只揪住了金缕衣的袖子,她正要乱扯,突然指尖传来一阵剧痛,痛得她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震得众人耳朵嗡嗡响,脸色发白,不知这金缕衣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她们这回是看都没看清楚,莫非这金缕衣真的有妖物附身?
再一看,不由哭笑不得,只见三公主那只纤白的玉手上牢牢挂着一只背着个海螺壳的小螃蟹,小螃蟹一只鳌死死夹住三公主的手指不放,任由三公主怎样摔打都不松开。
苏绾看见这只张牙舞爪的小寄居蟹,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这小东西什么时候爬到她袖子里的?隐藏得如此之好,不但躲过了她,还躲过了北辰星君那样的人,实在是有点不正常。但她没觉得小寄居蟹是妖怪或是什么的,反而很是为小寄居蟹担忧,这下子,三公主肯定会把它砸个稀巴烂的。
冯女官此时才走上来,拿了一只金簪捏了个诀,拉住三公主疯狂舞动的那只手道:“三公主殿下,让奴婢来罢。”说着便要把簪子插进小寄居蟹的那只鳌里面,撬开那鳌。
哪知那金簪刚插进小寄居蟹的鳌里面,三公主就惨叫了一声,翻着白眼软软倒下,一股肉眼看得见的黑气从小寄居蟹夹着的那指尖迅速顺着她的手臂窜了上去,很快就蔓延到脸上,身上。
冯女官吓得大惊失色,下手更猛更快,“啪嗒”一声,小寄居蟹的鳌被她撬开,掉落在地,腾起一股轻雾就往外流星一般飞出去。“兀那妖物!往哪里逃?”冯女官把三公主往仙娥身上一推,厉喝一声就追了出去。
三公主出了大事,四公主也顾不上金缕衣了,把金缕衣递给银露拿着,她自己去照顾三公主。也不知道那小寄居蟹到底用了什么阴毒的招数,不过片刻功夫,三公主已经面色青灰,全身冰冷僵硬,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仙娥们脸色大变,看来有妖物是真的,就是那古怪的小螃蟹在捣鬼。就连银露,也是吓得瑟瑟发抖,恨不得把手里的金缕衣能扔多远就扔多远。
苏绾越发地害怕起来,不管怎么说,这小螃蟹是从她袖子里爬出来的,这下子,她更说不清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给北辰星君惹多大的麻烦?
第三十一章 阴谋
众人正乱作一团,突然有人来报:“天后娘娘驾到。”接着十二个娇美的仙娥当前引路,两个神色肃穆的女官扶着一位看去也就二十来岁,雍容华贵,上穿日月山河袄,下系乾坤地理裙的美貌妇人进来。
众人全都跪下行礼,也倒没喊什么“娘娘千岁”之类的,只是说了些吉祥话。因为在这里,你要说恭贺某人千岁千千岁,那相当于委婉地咒人家早死。
苏绾偷偷看了天后一眼,正好对上天后那冷冰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扫过来,吓得她背心凉幽幽的。在她的印象中,所谓的天后,应该相当于王母之类的角色,都是大大的,阴险的坏人。都是只顾自家好过,不管他人死活,自私自利,阴险卑鄙的人。
天后淡淡地扫视了殿内一眼,便已把众人的百态记在了心里。她缓缓走到三公主身边坐下,拿起三公主的手腕号了号脉,又扒着三公主眼皮看了看,轻描淡写地道:“死不了,就是中了点寻常的妖毒。”一伸玉手,身边伺候一个女官低头俯身应了声:“是。”便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玉瓶双手奉上。
天后自玉瓶中倒出樱桃籽大小的一粒淡绿色丸药来,命人掰开三公主的嘴,给她压在舌下,随即起身净手:“没事了。睡一觉就好。”果然三公主脸上的青灰色渐渐淡去,呼吸也绵长起来,众人看向天后的眼神里顿时充满了敬畏。
四公主将天后迎到正位上坐好,含着泪道:“多亏母后及时赶来,女儿已然乱了方寸。”
天后道:“很快你就要做东煌宫的主母,这么点事就乱了方寸,可如何是好?该拿出魄力来的时候还是该拿出来。你念情是好事,但心软无能却不是好事!你姐姐不懂事,你怎能由着她胡闹?”
四公主被她说得羞愧不已,只能讷讷地道:“女儿谨记母后的教诲。以后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
天后这才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四公主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道:“冯女官去追那只妖蟹了,也不知能不能手到擒来。”
天后皱眉道:“把金缕衣取过来我看。”
苏绾心里直打鼓,不晓得这天后要把她怎样处置呢?
银露犹疑道:“回娘娘的话,这金缕衣还未探明是好是歹,恐对娘娘不利。”
天后不悦,四公主忙道:“大胆!母后法力高强,又岂是一般的宵小魔物能动的?”
银露忙跪下呈上金缕衣。
天后优雅地伸出手,准确无误地一把扣上苏绾右手的脉门,一阵淡淡的金光过后,众人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只见金缕衣中,竟然呈现出一个淡淡的金色人影来。
苏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在惊疑不定,一股阴寒自她那被天后扣住的脉门处迅速蔓延至全身,冰寒刺骨,血流都几乎停止了流动,冻得她的嘴唇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这里除了天后之外,法力最高的就是四公主了,四公主看得分明,心中老大不忍,就想为金缕衣求情,刚动了动嘴唇,就被天后冷冷地横过一眼,吓得立时闭上了嘴。
什么是绝望?苏绾此刻感觉到的就是绝望,你能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每一寸血脉和肌肉慢慢地冻结僵硬,甚至能听见那细微的“噼啪”之声,你知道下一秒就是死亡,但你就是无计可施,不能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逐步走向死亡。
苏绾感觉自己的眼珠子都被冻住,不能转动了。她认命了,她错了,她错在不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不该一遇到危险就指望北辰星君或是其他什么人来救她。
以前她就知道,靠天靠地靠父母不如靠自己,但一来到这个陌生,截然不同的环境里,她意识到自己的软弱,竟然就只想依附比自己强的人,虽然也想努力,却是得过且过,不曾真正的努力过。假如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愿意付出一切得到北辰星君的那口仙气,只要能变强,主动也是可以的。
正当此时,先前击退三公主的那股神秘的炽热又自她的左手腕处突突地跳起来,很快顺着她的左手蔓延上去,迎头撞上了天后输入的那股极度阴寒之气,一冷一热互相纠缠,一进一退,竟然是各各占据了半壁江山,互不相让。
苏绾只觉得乍冷乍热,半边身子热得要融化,半边身子冻得硬邦邦,当真是冰火两重天,那种煎熬,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再来一次。
天后脸色一沉,输入的冰寒之气更加凶猛,哪里知道,那股莫名的炽热之气也越加凶猛,势头比先前还要壮了十分,一口咬住那股冰寒之气,气势汹汹地反击回去。竟然将那冰寒之气硬生生地逼回天后体内,冻得天后打了个冷战。
“母后,您没事吧?”四公主正想借此机会劝说天后停手,天后却倔强地咬着牙说:“我没事,我倒要看看,这金缕衣的神通有多大!”说着又加了十分力,同时她也感到,那股炽热之气也更强了,竟然是,她每加一份力,那炽热之气就涨二分!
可怜的苏绾,连意识都没了。当她完全晕厥过去的时候,她的左手腕上青光大作,那股炽热之气带着些许不耐烦,些许愤怒,不顾一切地疯狂冲杀出去,席卷着她体内的冰寒之气,气势汹汹地朝天后扑杀过去。
“啊呀!不好!母后快松手!”四公主眼疾手快,扑过去推天后,想将天后的手与金缕衣分开。
“走开!你找死么?”天后袍袖一挥,将四公主扫开,硬生生地承受了这一击。她先前输入到苏绾体内的冰寒之气此刻全都反噬回来,饶是她法力高强,也让她暴露在外的肌肤都渗透出一层淡淡的白霜来。她立时松开金缕衣,闭眼理气,要化去这冰寒之气。
苏绾甫一离开天后的手就软绵绵地委顿倒地。殿内众人都紧张地盯着天后,没有人关心金缕衣的死活。
“呵呵,娘娘好手段!法力越发地高强了。也不知我这金缕衣何德何能,竟然劳动得娘娘如此大动干戈。”随着这不咸不淡的话语,北辰星君慢慢走进来,冯女官静静地跟在他身后,手里还托了一个反扣回来的茶盅。
北辰星君眼角扫到地上的苏绾,瞳孔缩了缩,也不去扶她,反而坐到一旁翘起腿,命人给他端茶送水,好不悠闲自在。
天后长出一口气,睁开眼,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一双凤目精光四射,不怒自威:“子韶,你来得正好。今日这事,你作何解释?”
北辰星君笑道:“娘娘要子韶怎样解释?这金缕衣,我先前带到沐德宫中向娘娘交旨时,娘娘是亲自检验过的。”
天后不动声色地道:“那就是说,这件事的缘由,子韶也是不知情的咯?”不等北辰星君答话,她飞快地道:“这衣服上,附有妖物!先不说那用妖毒伤了三公主的妖蟹,就说这金缕衣上的这股炽热之气,没有仙家的正气,有的只是煞气!”
北辰星君叹了口气:“娘娘莫非忘了,这件东西,曾在几千年前大放异彩。没有仙家的正气,那是因为,它本来就是魔界之物。”他走到苏绾身边,拉起她看似空无一物的左手腕,轻轻抚了抚,一串毫不起眼的乌木珠子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如意珠?”天后那几乎没有任何表情的脸顿时裂开了一条缝,神色复杂地道:“竟然是如意珠?她怎么会把这个东西给了你?”
北辰星君道:“不是给我。是给了这开了窍的小精怪。她根本不会用这东西,若非是有人苦苦相逼,她的生命受到威胁,这如意珠又怎会自动护主?”
如意珠,名如意,正是称心如意,当主人遇到危险时,它会自动护主,受到的攻击有多大,它反弹回去的威力就有多大。某种程度上来说,三公主所受的伤,是她自己的大力金刚脚的力量反弹回去;天后所受的伤,是她自己施加在苏绾身上的冰寒之气。如果她们不伤害苏绾,她们就不会受伤。
天后有些下不来台,四公主聪明得很,立刻问北辰星君:“那大人可知那魔蟹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