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惊胆寒,也不知道又是个什么东西?幸好接着小白就在纸头顶激动地“呱”地叫了一声,她才松了口气,探手取下小白,抱在怀中。
也不知又往下坠了多少时候,她脚下的花朵似乎是撞上了什么东西,完全停止了下坠。周围静悄悄黑黝黝的,半点声息全无,苏绾站着不敢动。
小白喘了口气,自她怀里探出头来,吐了一点天火在她指尖上,借着火光的照射,苏绾这才看清了她所处的环境————到处都是虬根深扎的树枝,这些树枝自揽天宫的各个黑洞洞的窗户里伸出来,盘根错节,结成了一张木网。当然,这张网的缝隙很大,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苏绾小心翼翼地跨出那朵花,沿着最粗的一根树枝朝揽天宫的窗口走去。虽然那里同样是个未知的世界,但总比这样掉下去,跌到底层,摔得粉身碎骨的好。
她才走了几步,就听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她壮起胆子回头一看,只见几根黑沉沉的藤蔓飞速地卷起她幻化出来的那朵花,三下五除二,便撕裂成了几片,那藤蔓的末端处各各化出一张嘴来,毫不犹豫地将那花瓣吞了进去,整齐划一地发出一声轻微的“嗝”,接着疯狂地纠缠着乱舞起来,壮似极其兴奋高兴。
有一根藤蔓还向苏绾和小白伸过来,末端处那张嘴对着苏绾咧嘴一笑,露出黑洞洞的喉咙,苏绾吓得转身就往里跑。要说稀奇古怪的事她也看了不少,从来就没有觉得害怕过。这活生生的,疯狂的树精让她很是害怕。
苏绾揪着一根树藤爬进一个黑洞洞的窗户,借着指尖那簇跳动的天火,她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是一间大约两丈方圆的房间,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地板就是六十七层上的那种打磨得光溜溜,排得整整齐齐的青石板,苏绾蹲下去,用手指轻轻在地板上摸了一下,没有灰尘,很干净,根本不像是一个尘封了几千年的宫殿。墙壁也是同种的青石,光溜溜的,火光照在上面,反射出清冷的光。苏绾一个激灵,猛地冲到窗边。
窗外的树枝树藤仍然很茂盛,但她找不到它们的根。她先前以为,这些树和树藤都是从窗户门洞里爬出去的,那么这里面应该也有很多树根才对,现在看了才知道,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回事————它们仿佛都是凭空生出来的
第六章 水颜和香菇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拍了怕趴在窗边的苏绾,苏绾一个激灵,全身寒毛都竖起来,僵着脖子慢慢头。一个穿红衣的女子打着一盏白灯笼立在她身后掩着嘴娇柔地笑:“呵呵……在害怕呢,瞧,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胆子这么小,又如何敢闯揽天宫?”冷幽幽的灯光把她一张俏丽的脸蛋照得白惨惨的,不但不像人,反而更像鬼。
苏绾咬住嘴唇,尽量平静地说:“你是谁?你是谁派来和我打架的?”她眼睛往红衣女开身后一瞟,吓得手心脚心都是冷汗——这个红衣女子没有影子。
红衣女子笑得更欢了,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他说要你下来打一架?你这副身板儿,能打得过谁?跟我来吧。”她走了几步,见苏绾没跟上来,笑道:“姐姐喜欢听话的孩子。”
苏绾犹豫了一下,闷头跟了上去,走之前她把小白掏出来往窗外一扔,希望它能飞去找北辰星君。她却不知道小白不会飞了,她这一扔等于是要它的命。
红衣女子把苏倌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却不予点破,只笑着说:“好多年没客人来了呢,等会子陛下高兴,少不得要留饭待客,你先和我说,你爱吃什么?或者你说两个外面时兴的新菜,我好早些安排下去,讨讨陛下的欢心。”
苏绾听得诧异,什么陛下?莫非是新的魔皇?记得当初北辰星君带她去沧溟之源时,和栗姑八卦,曾经说起过这位现任魔皇,好像说他练什么功,谢绝女色,把长老送去的一窝狐狸精吓得半死。
红衣女子见她不答,嗔怪道:“看你这孩子,姐姐和你说话,你也不答,一点礼貌都没有。”
苏绾只好笑道:“谢过姐姐,但我不食烟火已经好多年,只怕不能给姐姐什么好的建议。”做鬼已经好多年,食物的味道她都已经忘了。
不过红衣女子身上的味道很奇怪,仿佛,仿佛就像是某种菌类。
红衣女子闻言诧异地打量了她几眼:“我看你并不是鬼魂……”
苏绾敷衍道:“嗯,我不喜欢吃东西。”特别是不喜欢吃这里的东西。
红衣女子也不再追问,带着她走到一堵墙前,唤了一声:“逢春,开门。”
那堵墙悄无声息的滑开,露出一道半圆形的冂来。门后别有洞天,一条铺着提花地毯的长走道,两排青铜虎头烛台顺着两边的墙壁一字儿排开,儿臂粗的蜡烛照得走道里雪亮一片。
红衣女子拉着苏绾进了门,随手把她手里那盏白灯笼往旁边一递,柔声笑道:“逢春,谢了。”
一个类似于章鱼手臂的物体飞快地从原本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上垂下来,接走那盏灯笼,又很快缩了回去,而那天花板瞬间又恢复了原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明明白白的,那盏灯笼确实不见了,也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也不知这是不是幻术的一种?苏绾扫了那天花板一眼,心里好奇得要死,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大拽拽地跟着那红衣女子往里走。
红衣女子一直在悄悄观察她的神色,见她若无其事不发一言,便道:“你不好奇么?就不想问问灯笼藏到哪里去了?我带进十个人到这里来,总有九个人要问的,其中一个不问的,就是你。”
苏绾从善如流:“那灯笼藏到哪里去了?”
红衣女子掩着嘴笑,媚态毕露:“不告诉你。”
苏绾暗自翻了个白眼。
“香菇,你又在调戏人家小姑娘,真是要不得。”一个穿着镶绿边紫色衣裙,梳着环髻,甜美可爱,大约十三四岁的少女站在走迢尽头的一道门边,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苏绾笑。
红衣女子气冲冲地道:“谁让你叫我的名字?香菇是你叫的么?我不叫香菇。”
那紫衣少女无辜地看着她:“香菇,你明明就叫香菇嘛。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名字,觉得你其实就像一朵花,怎么可能像炖汤的香菇呢?但你明明就是香菇啊,而且你就比谁都稀罕做菜。否则,我该怎么叫你?”
说到‘炖汤的香菇“时,她加重了语气,听得红衣女子脸色泛黑,却又拿她无可奈何,只好咬着牙说:”水颜!你给我当心点!我叫香姑,芳香的香,姑娘的姑。“紫衣少女眨巴眨巴眼睛:”知道,就是香菇。我说,你可不能再生气了,你脸上香菇的花纹都冒出来了,有点黑,还带了点细细的裂纹。“红衣女子情不自禁地捂住脸,紫衣少女扑哧一声笑出来。
红衣女子知道上了当,暴跳如雷:“水颜,你个死鸩鸟,我不怕你!”她那模样竟然是想要动手了。
水颜笑道:“香菇当然不怕我,我又不吃素。我向来只吃蛇,特别是蝮头蛇。你可当心点,别碰着我啊,小香菇会变成毒蘑菇滴,做菜就没人敢吃了。”
红衣女子气得险些晕倒。
苏绾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红衣女子原来是朵香菇,而且就叫香菇,难怪得她身上一大股香菇味,看着柔美,其实很暴躁,是个臭美的。而这个甜美可爱的水颜,竟然是传说中的鸩鸟。
传说中,鸩鸟生活在岭南一带,比鹰略大,羽毛大多为紫色,腹部和翅膀尖为绿色。以蛇为食,特别爱吃毒蛇,蛇毒在它体内分解成粉末还要细致的东西,随着它的汗液渗透在皮肤上,在沿羽毛流淌的过程中,逐渐蒸发散失。所以,鸩鸟的羽毛含有剧毒,用鸩羽在水中轻点,这水便成了“文血浆”,饮之性命不保,洗手则骨肉尽碎。
这么可怕的一种鸟,却化作了这样一个甜美可爱的小姑娘,苏绾不得不感叹道法之玄妙。
且不说香菇气得半死,水颜上前看似亲亲热热,实际不容抗拒地牵着苏绾的手边走边说:“你身上穿的是金缕衣吧?我下午的时候,跟着陛下在六十六层玩,看见你跑来跑去的,身上的衣服闪闪发光,好看得很。”
苏绾知道瞒不过,这三界之中,但凡厉害点的人物,都识得这件衣服。她苦笑了一下,道:“看来反倒是这件衣服害了我?”
水颜道:“也不是这么说啦,陛下与你有旧。”
有旧?怎么可能和这个什么以下有旧?苏绾皱了皱眉头:“你家陛下弄错了,我不是他的故人。殷梨已经死了。”
水颜固执地摇头:“我家殿下不认识殷梨,你是不是叫苏绾的?那就没错了。”
香菇见二人亲亲热热的模样,扯了苏绾一把:“我可告诉你,她是鸩鸟!鸩鸟你听说过的吧?到处都是剧毒!像她这种成了精的千年老鸩鸟更是毒辣,神仙也难道!你就不怕被她把你给毒死了?”
苏绾不吱声,任由水颜牵着她。她不怕毒,北辰星君说过,她体内有玄女的精血,根本不怕这世间任何毒。
水颜冷笑:“你以为我和你一样?都成了鬼,自己身上那股香菇味儿还散不掉!我这个是收发自如的。”
此时三人已经七拐八拐,进了一间华丽的宫室,两个绿衣少女笑盈盈的迎上来,自水颜手中接过苏绾,笑道:“两位姑姑又在斗嘴,陛下刚才问起客人怎么还没到,说是给客人远道而来,肯定又饿又乏,专们准备了一道天地之间绝无二样的菜肴给客人品尝,凉了可不好。”
水颜道:“既是如此,便快些给客人梳洗,不要让陛下久等。”
那两个绿衣少女应了,一人给苏倌拆开头发梳头,一人揉了湿帕子给她洗脸。二人手脚麻利,动作熟练轻盈,很快就给苏绾重新梳了一个望月髻,还给她的唇上涂了点胭脂。
水颜拍手笑道:“这下子好看多了,先前头发毛呛呛的,像个疯子婆。香菇,你看,人家可比你好看多了。”
“谁和她比好看?人家要比的是上得厅堂,入得厨房。”香菇冷哼了一声,径自转身扭着腰肢妖娆地走开。
一个才总角的白白胖胖的童子跑进来,笑道:“还不快些!陛下又催了。”
女子们掩嘴而笑:“客人是在什么地方见着我们陛下的?竟然让我们陛下一直念念不忘。”
“我不知道。”苏绾扯扯嘴角,她怎么知道?
那童子发出一声惊呼:“你竟然记不得我家陛下了?太过分了!等会儿见了我们陛下,可不兴说这种话!”
水颜笑着逗他:“那小幺儿说,应该说什么话呢?”
那童子笑道:“我怎么知道?水颜姐姐见了心上人,都是怎么说的?你欺教客人不就是了?”
“打你个人小鬼大的小幺儿!”水颜作势要打,童子笑着举起胖得犹如藕节的手去挡。他腕上挂着的一只红线系着的小金铃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响声。
苏绾死盯着那金铃不放,那分明就是十一公主的宝贝,怎么会到了这童子的手腕上?莫非芷风和十一公主都遭了毒手?那北辰星君呢?
“走了走了。”几人把苏绾拉起,簇拥着她走进一间灯火辉煌大厅,厅中笙歌清妙,一个紫袍男子正独自踏歌曼舞。
水颜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脆声道:“陛下,客人来了。”
第七章 玉鸦羹
紫袍男子闻声,一个漂亮的旋身,袍角宽袖旋成了一朵盛开的紫花,而他那张美丽的脸孔和长长的黑发,就是紫花娇嫩的花蕊。苏绾自认见过的美男不少,却也险些被迷花了眼。
丝竹之声停下,那男子望着她微微一笑:“苏绾,好久不见。”他的笑容干净温暖,气质清华,但他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墨玉双瞳苏绾发誓,两世为人,她真的没有见过这个人。
见她一脸的困惑,男子上前自来熟地拉着她的手,牵她到金丝楠木矮几后的丝绒垫子上坐下,亲手给她倒了一杯水,道:“恭喜你有了肉身,想必一定很高兴罢?”
他竟然是对她所有的情形都了如指掌,苏绾越发不敢多语,只能微笑点头。
“你不认识我。”男子拿起桌上的白玉斗,将里面的美酒一饮而尽,少许酒汁顺着他樱花色的唇流出来,他也不管,自有旁边的绿衣美婢取了白色丝帕给他轻轻拭去。
苏绾笑道:“不敢相瞒,苏绾的确是不识得主翁,敢问主翁是在何处见过苏绾?”她不肯随着其他人称此人为陛下,只称主人家。她好歹是北辰星君带出来的,某些行动当与他一致。
听她如此称呼自家陛下,那被称为小的白胖小童不高兴地道:“我家陛下身份血统高贵,你不见礼也就罢了,怎地还把陛下当做是平常主人家?”
苏绾只装作没有听见,耐心等待那男子回答她的问题。
男子温和一笑,不肯回答她的问题,只道:“她是客人,我是主人,她这般称呼我倒也没错。小幺儿,客人已到,歌舞酒菜上来!”
小拍了拍白嫩小手,丝竹声又起,两对彩衣妙龄女子扭腰耸肩踩着点自两侧的玳瑁云母屏风后徐徐而来,香风扑鼻,舞姿曼妙。
香菇带了—队着素衣的女子流水样地送上菜来。果真如同她自己所言,色香味俱全。摆好杯碟碗筷,香菇笑着给苏绾斟了一斗酒:“小妹妹好生尝尝姐姐的手艺,我做了几千年的菜,从来就没人说不好吃的。”
男子慵懒地挥挥手:“香菇,你的话忒多。去把那道主菜端来。”说完殷勤劝苏绾用餐饮酒。
苏绾推辞道:“谢主翁好意,实是我还不能饮食。”
男子扫了她一眼,笑道:“你还在饮用花蜜?玄女给你用的可是金荷花蜜?既然如此,不妨拿出来一道饮用。”
“是。”苏绾索性自怀中拿出那只小玉瓶,掩饰的把剩下的花蜜全都倒进了嘴里——这是最后一顿了,但她不想让他知道,假装瓶子里还有许多似的,小心翼翼地要将那瓶子放入怀中藏好。
男子笑着夺过她手里的瓶子随手把玩:“一只空瓶子有什么稀罕的?花蜜虽香,又如何比得上美酒佳肴让人食指大动?还好是最后一顿,想来客人很快就可与我一道享用美酒佳肴。你不知道,我最是贪念这口腹之欲,总觉得唯有如此才不枉来这人世间一遭。”
一切都瞒不过他,苏绾倒有些怀疑他的身份了,也不知他是不是就是出逃的未已?如果是,他的手段也太厉害了,这么快就搜罗了这大一群人做他的手下,还这般享受。不过说实话,这里的日子的确快活过蛮荒古地千百倍不止。如果是她,说不定也会蠢蠢欲动,千方百计逃走。
男子半靠在苏绾身边的杏黄|色镶银边大靠枕上,一手拿着象牙筷随着乐曲的节奏轻轻敲在白玉斗上,一手指着少女们的舞姿低声点评给苏绾听,说是谁的手臂该再软一点,谁的腰又未送到位。
苏绾原本看着都挺好,听他一说,真的就看出许多问题来,反倒是那队舞女听见了他的点评,就有人脚步慌乱起来,越发肯出错。她们越错,男子越高兴,到了最后,笑嘻嘻地拍了拍手:“都散了吧,难为你们,明知不入我的眼,偏生还要熬着来献丑。小幺儿,赏她们每人明珠一颗。”
小幺儿撅嘴道:“陛下真偏心。她们跳得不好,您不但不罚,还赏珠子。小幺儿一天为您跑进跑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您怎么就不赏小幺儿?”
男子似笑非笑地瞅了小幺儿一眼,道:“那你想要什么?”
小幺儿笑着跪下:“陛下就让小幺儿喝一口客人吃剩的羹汤罢,小幺儿听说,那玉鸦羹对小幺儿这种纯阳之体来说,可是大朴。一勺汤,就及得上五十年的修为。”
男子嗔道:“既然是招待客人的,你便该向客人讨才是,哪里有向我求赐的道理?”
小幺儿又转身欢欢喜喜对着苏绾拜了一拜:“请客人宽宥小幺的不敬之处,若是客人有那用不完的玉鸦羹,请赐一口给小幺儿尝尝?”
“玉鸦羹?”苏绾直觉有些不妙。
男子轻描淡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