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再说吧。”北辰星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斟字酌句:“琼舞虽然骗了你,但对你也算不错。可是……你还是离他远一些,你们不是同一路人,没有结果的。你明白吧?”
仙和魔永远都是不能走到一起的,往往刚刚开始就意味着结束。琼舞先前存心骗她,可是后期对她的那种关心却不是假意,更不是因为无聊才玩的游戏,北辰星君提醒她是对的。可是……苏绾怅惘很久,才道:“成仙成魔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几千年实在是很遥远,每想到几千年的岁月都要一个人孤独地渡过,我就忍不住会害怕。你原来和我说凡人没有仙人好,可我还是觉得凡人有凡人的好。最少孤独就可以很快结束。”
第三十一章 长角
“做凡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孤独可以很快结束?也许吧。”北辰星君叹了口气,惆怅地看向脚下那片灰蒙蒙的雨雾:“你说我的朋友多,心里记挂着我的人很多。其实我真正的朋友只有殷梨一个。我这几千年里,孤独无聊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起她来,她陪我走过了一段很难忘的岁月。在和魔界争斗的那些年里,非常难熬,和其他几位星君还有圣灵不同,我孤身一人,没有家,没有背景,非常艰难。在战斗的时候,别人有亲朋照顾,有人背靠背,而我却只有她。”
北辰星君深情地摸了摸苏绾身上的金缕衣,继续道:“她也是只有我,我们互相依靠,互相照顾。她开窍以后,我才知道什么是朋友,什么是亲人,不敢和别人说的话,可以肆无忌惮的和她说,她有什么古怪的想法,也可以和我说,我们互相保守着彼此的秘密,一起嘲笑看不惯的神仙们,骄傲地一任三界所有的目光都胶着在我们身上,自得其乐。
当一切都成了习惯,我以为这一辈子都是这样过下去了,她却不肯过这样的生活了。她的话和你一样的,常常说的就是,做神仙有什么好,不如凡人快活自在。但我很小就在三界闯荡,始终觉得凡人又弱又小,我一根指头都可以压死上百,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她一直闷闷不乐,脾气越来越暴躁,我们经常发生冲突……我脾气不太好,她更不好……她最后一次看见我的时候,已经不屑于和我说话了。”
北辰星君垂下眼帘,一度沉默。苏绾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宽慰的话,也没有继续追问。
一道闪电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闪过,一阵狂风刮来,竟然卷起些许雨雾飘荡在二人的脸上。苏绾偷眼望去,只见北辰星君垂着眼,脸上濡湿一片,她连忙伸手在脸上一摸,夸张她惊叹:“好大的风,好大的雨!”
北辰星君被她引得忍不住微微一笑,接着道:“后来我想,既然她这么讨厌我,我便放她自由,让她见识见识,这世间根本没有她想要的那种生活。可是她一去,就再也没回来。那天夜里,芷风来告诉我她没了,我连夜赶去,只捡到一块金缕衣的残片。我那些年造下的杀孽太多,说这天下间到处都是我的仇人,一点也不为过。她虽然聪明,虽然厉害,但双拳难敌四手,她又怎能斗得过那些心底丑恶不堪的龌龊人?
如果不是我,她不会落到这样凄惨的下场,而我却连她怎么死的,死在什么人的手里,我都不知道。
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放她走。自她去后,我觉得我孤独得简直要疯了,每日每夜就巴不得她会重新出现,听我讲讲我这几千年的生活。
我的生活,无聊贫瘠到了极点,不得不靠着修补金缕衣,寻回她的残魂来打发。你刚出现时,我以为你就是她,我又高兴又害怕。我每日都在希望你能想起从前,又日夜担心你想起来会更加痛恨我,宁死不回头。”
他长叹了一口气:“知道你不是她时,我突然间觉得不知道做什么了,几千年的坚持,原来不过是一场梦而已。那夜我在山上为你寻冰骨玉,要天亮时,我突然又觉得,似乎也没那么坏。最起码我不用担心,她重新回来后,会更加痛恨我,再次宁死不回头。这日子这般没意思,强拉她回来做什么?”
这是北辰星君第一次和苏绾提起他和殷梨的事,苏绾被他眼里那种沉痛悲伤所震动,不由道:“大人刚才不是说,我可以把你看做是亲人吗?你无亲人,我亦无亲人,咱们最起码也能做个同病相怜的同伴。无论仙魔凡人,这世上如意的事都太少,但不如意的事再多,在想不开,再难过,还不是要想开,日子也是一样的过。”
北辰星君垂下眼淡然一笑:“是啊。我已经想清楚了,也许离开这里,离开我,便是她想要的,我不该再强求。我想把你留在身边,不是因为把你当做她的代替品。而是因为,一来是我把你弄来的,要护得你周全;二来是觉得你很逗。我很无聊,所以喜欢看你生气发怒,看你明明暴躁的很,偏偏强忍着气讨好我。我一边猜你心里在怎么骂我,一边就觉得很愉快。没有想到这些竟然给我造成了这么多的不愉快……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苏绾白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是移情作用,把我当做是殷梨的替代品了呢,那样我是最受不了的,那会让人自卑的。没想到原来你居然喜欢人家骂你。既然如此,把你最值钱的宝贝给我,我就天天骂你,包君满意。”
“总算恢复正常了。”北辰星君松了口气:“其实魔云兽和琼舞的事情你无需多想,也不要觉得自己笨,不中用。你受到的这些挫折和我当年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只要能从中吸取经验教训,一次比一次更强就行了,总有一天,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努力吧。”
苏绾重重点头:“知道了。”
北辰星君催动云头:“我们去西边,很多年前我曾在西边看到过殷梨花的树苗,去试试看吧,顺便也让你长长见识,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会碰上未已也不一定。”于公于私,她都不想和琼舞打交道,他宁愿舍近求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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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星稀,一片黑影重重的山林中,北辰星君带着苏绾立在一片阴冷潮湿的山坡前,指着一个只有半人高,被几株荆棘掩藏着的椭圆形土洞道:“就是这里,你画张符扔进去把它引出来。今天这个蛇精和你实力大概旗鼓相当,不许你用凝风箭,就用我新教你的那套剑术练练手。”说完带了小白隐了身形退到一旁。
苏绾从怀里摸出一张淡黄|色的符纸,一只灵犀角做的画符笔,一小盒画符用的银粉朱砂,就着一块山石画了一张驱妖符,念了几句咒语,将那符纸向着那洞口一扔:“去!”
那符纸准确无误地飞进洞内,大约半柱香后,只听洞|岤深处传来几声男子的尖叫,接着那土洞口突然变了个样子,竟然变作了一道贴着泛白春联的黄杨木门,门口还挂着一只灯笼。一个不着寸缕的年轻精壮男子抱着件衣服,脸色刷白的从里面急冲而出,看见苏绾,竟然吓得怪叫一声,丢了衣服就跑:“呀……又是一个妖精呀!”
苏绾郁闷得可以,里面的妖怪虽吓着了他,但他好歹还记得抱衣服,可他见了她居然就吓得连衣服都不要了,这是什么道理?莫非她头上长角了?她比妖怪还可怕?
看见她脸都气黑了,一脸的莫名其妙,北辰星君的嘴角抽搐了几下,一本正经地说:“你为什么不去追他?好不容易将他弄了出来,你就这样放他走了?”
苏绾撅着嘴:“我为什么要追他?他又不是妖怪!”北辰星君明摆着也来欺负她笨嘛,他明明才教过她怎么辨认仙魔和凡人,现在却故意诱导她去犯错,然后好嘲笑她。
北辰星君忍住笑:“可他说你是妖怪啊,你不去问问他,到底你是怎么吓到他的?是你长獠牙了,还是头上长角了?要不,我变块镜子给你照照?”
“哼!”苏绾别过头:“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他们这段时间处得挺不错的。北辰星君是个典型的行动派,西行路上,他忙里抽闲,且行且停,十来天的时间里,带着她杀死了不下十只妖魔。
不过北辰星君选择的对象和琼舞的不同,琼舞是想杀妖兽取妖丹,不管妖兽有没有过错,只看妖丹价值几许;而北辰星君选择的对象一定是妖,而且是作恶多端的妖。而且他定然只观战不动手,还特意隐了身,看她手忙脚乱应对,过后才指点她的破绽和不足,因此苏绾的对敌经验也得到了飞速提升。
因为有琼舞那段话,也因为那天他飞速驾云时,苏绾再不肯拉他的袖子,还躲开了他戳她额头的手指,他们有了那段对话,北辰星君对苏绾的态度改变了许多,不再强迫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不再动手动脚,也不再说话只说半句,更不曾像刚知道她不是殷梨时的那种无措和小心翼翼。
他们友善地交谈,倾听彼此心中的想法,就像真正的朋友,但就是有一点不好,他又恢复到她刚来时的那种怪癖,有事没事总爱捉弄她,看见她暴跳如雷他就很高兴。用苏婉的话来说,天生受虐狂。
“是谁这般大胆,坏了老娘的好事?”一个身着黑衣白裙的美妇人提着一把三叉戟虎汹汹地跳了出来。她看不见隐身的北辰星君和小白,只看见苏绾独身一人站在门口,不假思索便提起三叉戟闪电似地朝她的心口捅去,大喝一声:“哪里来的野山羊精,敢上老娘门前滋事?刚才那符纸是你丢进去的吧?”
刚才她正骗着那从山口骗来的男子成就好事,刚做到一半,神思迷糊间,就被那突然钻出来的符纸害得险些现了原形。她还以为是哪路仇家上门寻仇,忙乱之中任那男子提着衣服就跑了,谁知竟然是个陌生的小妖精上门滋事,当真是可恶至极!现在看到苏绾修为不低,又是孤身一人,她由不得又有点高兴了,正可以弄这送上门来的小妞的内丹来补补。
第三十二章 往生
“就是我扔的符纸!你说谁是野山羊精?”苏绾拧身躲开那一叉,手一张,头上的银簪飞出化了一把银剑,握剑纵身就朝那美妇刺去。
美妇凭着经验丰富,两三招就将那三叉戟锁住她的银剑,冷笑道:“野山羊精!我俩近日无怨往日无仇的,你竟敢打上门来抢老娘的地盘。坏了我的好事不说,还这般苦苦相逼,真是欺人太甚!老娘不发威,你还当老娘好欺负?今日定要叫你有来无回!”又打量了下苏绾手里那柄银剑:“看在你手里这把宝剑不错的份上,你尽早弃剑认输,或许我还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这妖妇干嘛左一句野山羊精,右一句野山羊精的?难不成流行骂人野山羊精?苏绾虽然奇怪,也无暇多想,喝道:“麻蛇精,谁要抢你的地盘?我今日是专来收你命的。你作恶多端,单就色诱精壮男子,吸其精魄来炼内丹一项,早就该死一百次的了!”她手腕一抖,将银剑自三叉戟中滑出,飞也似地连下三剑。
“大家都是妖,你就别这么假正经了。”那美妇且退且斗,娇笑连连:“我诱拐精装男子没错,可你怎知不是他们想害我,我为了自保才动的手呢?既然都是要死之人,不用白不用,你这山羊精,忒不懂事!一看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雏,要不要姐姐我教你两招?那事儿保证你一次就忘不了其中滋味。”说着道出无数不堪入耳的浪词滛语来,只想打乱苏绾的心情,再趁机要了她的命,夺走她的内丹和她那把银剑。
想到北辰星君就在一旁听着,苏绾脸上一红,念了个咒封住自家耳朵,充耳不闻,全心全意想的都是破敌的招数。二人这一场恶战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才分出胜负来,那美妇见打不过,买个破绽,放出一股腥臭之气,尾巴一甩挡住苏绾的去路,张了血盆大口,恶狠狠地朝苏绾咬去,她的真身却隐在黑雾之中迅速逃走。
苏绾看得真切,屈指一弹,一道金符朝那幻化出来的麻花蛇七寸处打去,同时大喝一声,手里的银剑逆风抛出,化作一道银光狠狠刺入那黑雾之中。
“哎呀!”一声惨叫,黑雾散去,方才还张着大口的麻蛇倏忽不见,重又化作三叉戟哐当跌落,紧接着那美妇也跌落下来,匍匐在地,大大睁着眼睛低低喘气,苏绾抛出的银剑犹自在她肚腹之上颤微微地抖动,而她的下身,已经化出了原形,乃是一条水桶精细,黑白相间的麻花蛇,身上那鳞片竟然有人的指甲盖那么大,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苏绾根据这些天积累下来的经验,估摸着这麻蛇精少说也有千年的道行了,也不知她这千百年间到底害了多少条人命?遂大步朝她走去,要刺死她,将她内丹取出释放那些被拘住不得往生的灵魂。
那美妇见苏绾眼神冷凝,大步朝她走来,情知不妙,连忙哀求:“我没做坏事,无非就是贪图了点男欢女爱。他们自己动了色心,身子骨又不行,自行熬不住,这可算不得我的错。你也是妖,便该知道咱们妖魔一族想要修行是件多么难的事情,走点捷径不奇怪,不只是我一个这么干。你放了我,我不会忘记你的好处。”
苏绾闻言一阵恍然,她突然想起了琼舞。琼舞那样的身份修为,自然不需要靠凡人虚弱的精魂来提升他自己的修为,但他也是靠夺取妖兽的内丹来增加自身修为的。按说,巧取豪夺与精心修炼是仙与魔的区别,可是琼舞又说,取妖兽的内丹,是神仙们也经常干的事情。凡人是生命,妖兽也是生命,仙道和魔道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有区别的是心。
麻蛇精见苏绾的脸色有变,以为她心软了,连忙接着哀求:“山羊姐姐是外地来的吧?不如就在我这里立个山头,我洞里有我成年累积的若干宝贝,你若是放了我,我任由你挑选。爱什么就是什么,我愿意为你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我保证不出半月,这一片都是我们的天下。将来我们成名了,也好去揽天宫觐见吾皇陛下,也得个一官半职的。”
就是这么边远地区的一个麻蛇精,也知道揽天宫,也知道魔皇,苏绾看着她:“你为何唤我野山羊精?我看上去很像妖吗?”
麻蛇精诧异地道:“你分明就长着两只山羊角……难道就不是我同道中人么?”
苏绾探手一摸,果然在自己头顶摸到了两根小而尖的角,气得长出一口气,这不用说,肯定是北辰星君搞的鬼。难怪得先前那个男人会被她吓成那个样子,都是这对角吓的。北辰星君这小气鬼,不就是昨日夜宿苏州城时,趁他打坐,她留了张条子,带着小白在附近转了转吗?他不过片刻就找到了她们,当时也没说什么,原来是等到现在才来报复她,真是小心眼得可以。
苏绾回头去瞪北辰星君,北辰星君假装没看见,现出身形,面无表情地对麻蛇精说:“就算是那些凡人不该动色心,他们不至于罪及丧命!自你成形以来,手上少说也有上百条人命了吧?修炼的妖也有很多,但并不是都靠这种残害人的法子的!做了错事就要付出代价。”说着上前,一脚踏在麻蛇精的七寸处,拨出那把银剑重新刺入它的七寸,又狠狠往下一拉,一割,一颗鸡蛋大小,碧莹莹的珠子带着热气滚落在地。
“苏绾,来念往生咒。”北辰星君把那把银剑擦拭干净,重新变回银簪子递还给苏绾,随手一挥,那麻蛇精的残体随风而化,了无痕迹。
苏绾按捺下心头的不满,弄了清水,认真地清洗干净那粒蛇丹,放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立在当前,双手合十,闭了眼,缓缓念出一段咒语来。
她是甜美的女中音,吐字清晰,语气不急不缓,让人听了很舒服。念这段咒语时,不要说小白歪了头静听,就连北辰星君也放了眉梢的杀意,换做一脸的宁静祥和。
往生咒念完,她睁眼紧张地看着那粒蛇丹,但见那蛇丹微微颤动了一下,转动起来,边转边放出碧绿耀眼的光芒,无数萤火虫一样的物质从上渐渐逸出,这便是麻蛇精拘来炼丹的那些人的精魂了,这些人魂精魄围绕着苏绾和北辰星君欢快地上下飞舞了一阵,慢慢消散在草丛树林中,径自往生。
待到再无精魄逸出时,蛇丹羽绒缩小到只有鸽蛋大小,彻底失去了光芒,“噼啪”一声,自裂成了灰白色的几瓣。
成功了,苏绾舒了一口气:“我数了一下, 大概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