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九千胜都对少年赞不绝口。然而再如何二人仅有一面之缘,交情甚浅,短短数日,当日的初见便被他逐渐淡忘。
少年名唤烈霏。
然再一次见到烈霏,实在连他都不记得的数年之后,他偕同挚友最光阴参加琅华宴。那时烈霏亦受到邀请,不过当时他已掘弃往名,改名“暴雨心奴”。
最光阴是他日后再江湖上结交的好友。两人并非朝夕相伴,但仿佛心连默契,大多时候只需一眼便知对方心之所想。这般的挚友最为难得,再加上最光阴那不亚于他的刀法,遂举荐他坐享另一元字第座。
熟料场面却出了变故。
在他语罢之际,一名身着玄黑衣袍头戴奇异发冠的男子跟前的案几倏然倒塌。看那碎痕,竟不似意外而是内力而为。
九千胜同那人攀谈一番,隐约察觉眼熟,对方一挑明,心下便已了然。
“你,是那烈剑宗之少主?”语气保持不变九千胜心中却暗自欣喜,“你眉宇之间 成熟了不少 想不到数年不见 你成为了袄撒舞司。”
如今已成为暴雨心奴的烈霏看起来很高兴,回道:“人总是会改变 当年败在你的刀下 让吾体悟了不少 人生的道理 你说吾不适合练剑 吾改练刀了。”
九千胜颇感欣慰,右眼忽的跳了一跳。“观你五形 确实有练刀者之气息 但……”
“如何呢?”
“没有 或许是吾想多了。”
暴雨心奴笑容灿然:“不管如何 来日有机会 咱们再切磋一番吧。”
此举正中九千胜下怀,他唇带浅笑:“单纯的武道交流 吾当然奉陪。”
想不到暴雨心奴的邀请来的如此之快。正在琅华宴期间,他约他私下会谈。
曾经交流甚少,九千胜竟不知暴雨心奴不仅天赋异禀,见识更是不少,二人侃侃而谈,竟是十分融洽。九千胜平日忙于事务,倒是鲜少有这般轻松自在的时候了。
若不是最光阴突然告知有灾祸发生,急的他恨不得立刻到达现场,他们二人会就这样聊到深夜也未知。
心知这般做法对心奴不妥,九千胜也无力。离去后只听身后一声暴怒,于心中微叹:终是我对不住他,得了空再好好补偿吧。
他并非没去寻找机会,仅他看来,暴雨心奴是名值得结交的好友。
若不是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们或许这能成为一对不亚于他于最光阴之情谊的挚友也不定。
于琅华宴的尾声,文熙载的掌上明知、九千胜的未婚妻倏然惨死,种种迹象皆指向最光阴。深知挚友脾性的九千胜自然竭力担保最光阴的清白,甚至放出若十日之内不能给众人一个交代便同他一起被处死的豪言。
只是他独独料不到,一手策划这一切,是那名眼眸澄净的少年。
受到战书前去营救最光阴的九千胜心中半是愤怒半是痛心。他曾和心奴约定,要再战一场,想不到,是以这种局面。
十八地狱阵的险恶超出他的想象。阵内种种皆对他不利,九千胜强忍疼痛,妄想速战速决,终是不敌暴雨心奴的命格与邪术。被战镰一刀穿心,冰凉的手指覆上绮罗耳廓,继而撕裂的疼痛传遍每一处神经。
“吾的绮罗耳中,封印着吾的心魂。”
暴雨心奴动手的那一刻,九千胜忽然明白了少年究竟想要什么,只是一切、为时已晚。
被杜舞雩营救的二人来至时间城,意识流失之间他听到最光阴同时间城光使的争执。他挣扎着不希望最光阴作出不该做的事,却防不住他的掏心相待。
彻底失去意识前,九千胜脑海中只浮现两人的面孔:一名是为他抛下一切的最光阴,另一名夺取他双耳的暴雨心奴。
他们的宿怨,终是要留至来生终结。
远去的身影,是从未将目光投向自己之人。冷酷,无情,却令暴雨心奴牵挂了一辈子。
遭心中魇火焚烧之时,暴雨心奴同往常一样掏出那对亲吻了无数次的绮罗耳。
九千胜大人,无数年无数次的呼唤,却从未等到回答。暴雨心奴笑出声,脸颊遗落了一行泪水。
三个人的关系从来都是他的一厢情愿。从来都是他们的琅华光阴,而他只有孤影成双。
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只是,他从未后悔。
黑色的人影于魇火中烟消云散,绮罗耳本以焚化其中,却在火熄灭之时重现于世。
九千胜原以为他已经不存于世。他的身躯早已进入轮回不假,然则绮罗生中始终留存着他真正的心魂,故而在暴雨心奴逝世后,他才能重现尘寰。
九千胜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其实早在绮罗生同暴雨一战时他便苏醒,借机覆于转世之人身上终结这一切。
他自然是恨着暴雨的。
人非圣贤,谁能宽恕杀害自己的人,何况那人早已罪无可恕。
他本冷眼旁观,却在暴雨心奴被魇火焚烧仍将目光投注于绮罗生时,心脏抽疼。
九千胜沉眠已久,对暴雨的心思已了解大半。
觉得这真是个任性的病孩子。他做了太多的错事,临终前又实在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