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围魏救赵(2/2)
作者:小河有水
百姓听到这个消息,表现出来的竟然是无比期待。
而朝廷上下得到这个消息,却是完全截然不同的心情。
“韩贼来攻,诸卿可有退兵良策?”
宫城太极殿内,皇帝陈顼身着黄色宽衣,头戴白纱卷荷冠,高坐于胡床之上。
他面色腊黄,双眼红肿,声音也是略微有些嘶哑。
才四十岁的人,看上去却如同六旬老翁一般苍老。
淳于量、章昭达先后战败,并且全军覆没,孔奂潜入山阴,却落得个身首异处,黄法氍攻京口旬月不得寸进,一连串的坏消息传来,已经令得陈顼心力憔悴。
他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快得令他心生惶恐。
亡国之君的下场,只要稍微一想,便让他感觉全身发麻。
但他无法逃避,只能硬着头皮面对。
而堂下众大臣此刻心中的惊恐,也比陈顼好不了多少,他们一个个垂首弯腰地立在那儿,却根本拿不出应对之策。
陈顼一连问了两遍,却没有人出列回应,他看着堂下两排如同泥雕木塑般的朝廷重臣,心底的惊慌突然化为怒火,喷涌而出:
“朕授你等高官厚禄,如今国家有难,尔等却不能为朕分忧,国家养你等有何用处?”
陈顼手中的玉如意不断击打着案几,将十多名大臣骂了个狗血淋头:“平日里一个个口若悬河,原本却都是纸上谈兵的无能之辈,尔等除了蓄养歌伎,整日饮酒作乐,都还会做些什么?”
见众臣仍不言语,陈顼只得点名,他将玉如意一指堂下左侧,怒声叫道:“陈度,你来说说,如今应当如何应对?”
陈度乃五兵尚书属下中兵曹,执掌中兵兵籍、征兵、仪仗等军事行政,五兵尚书孔奂亡后,便由他暂理五兵尚书之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朝廷既无兵又无钱粮,他又拿得出什么对策?
但皇帝既然点了他的名字,他也只得站出列来,手执牙笏拱手,嗫嚅道:“陛下……如今都中只有三万中军,分驻各处恐为贼军分头击破,不如将其聚于东城,先挡住贼军再思良策。”
东城即东府城,其位于建康朱雀航附近,秦淮河左岸,与丹阳郡城隔河相望,是运河进入都城必经之地。每建康有事,必置兵镇守。
韩家军从破岗渎而来,谁都知道要增兵往东城御守,陈度这话等于没说。
果然陈顼一听,便是勃然大怒,他将手中的玉如意重重地往案几上一击,只听得“呯”地一声,玉如意顿时便断成了几段。
“你这蠢材!若将中军尽数派往东城,若贼军绕过东城,直逼都中,尔又让谁来守卫宫城?”
被皇帝这么一骂,陈度顿时满面通红,急得汗水一下就冒了出来,连忙结结巴巴地道:“陛……陛下,容臣再思忖片刻。”
尚书左仆射陆缮见皇帝又欲发怒,硬着头皮出列禀道:“陛下,东城无论如何必须要增兵驻守,不过用不着将三万中军全部调去,只需半数,再加丹阳郡外兵,应当能守得两城无碍。”
丹阳郡城是丹阳郡府治所在,也有三千郡兵驻防,丹阳尹乃是陈霸先之从孙,陈昙朗之子陈方泰,袭爵南康王。
陈方泰的爷爷陈休先是陈霸先的兄弟,早年死于军旅之中,陈霸先因此对其遗孤陈昙朗关爱有加,“宠逾诸子”。
陈昙朗不负叔父所爱,有胆力,善安抚御下,在平定侯景之乱及诛杀王僧辩后,为安抚境内局势和抗御北军进犯征战立功,成为陈霸先手下得力干将。
但就在这时,王僧辩旧将徐嗣徽、任约引齐军攻逼京邑,时逢四方州郡并未平定,京都虚弱,只得忍痛将自己的陈昙朗作为人质押赴北齐,换得了双方休战的喘息之机。
不久之后,双方再次开战,齐人害昙朗于晋阳,时年二十八岁。陈昙朗临行前留下两子,其中长子便是陈方泰。
陈霸先称帝后,对他这个从孙十分宠爱,享受和诸皇子一样的待遇,袭封南康郡王,并任命他为仁威将军、丹阳尹。
陈顼继位之后,仍然对他宠爱有加,并委以重任。
但在溺爱中长大的陈方泰,毫无悬念地长歪了——也可能是陈家的教育出了问题,子孙基本全是劣坯。
陈方泰为政残暴,时常带着一帮爪牙,微服前往民间***女,在丹阳郡民怨极深。
陈顼不清楚这些情况,但其他大臣却都是一清二楚,此刻陆缮丹阳郡兵之事,便有御史出列奏道:“若让南康郡王驻守丹阳,恐生民变。”
陈顼问道:“为何?”
那御史道:“南康郡王为政不仁,百姓厌恨……”
话未说完,陈顼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守城与为政有何牵涉?此话休要再提!”
丹阳郡城乃是进入建康的咽喉之地,朝廷历来都是委派宗室子弟驻守,但宗室在都中的子弟,合适的只有陈方泰一人,当此大军压境之时,陈顼又如何可能将他撤换下来?
陈顼看向陆缮,口气稍微柔和了一些:“陆卿继续说。”
陆缮拱了拱手,又道:“中军遣一万往东城后,可再遣一万增援越城,如此可防贼军从朱雀航入都,至于城中守卫,可再征青壮民夫。”
“都中数十万人口,征三五万人乃轻而易举之事,此外,各家家丁部曲,至少也可征召两三万人。”
“但彼等终是新卒,若要建康万无一失,还需将黄仲昭从京口召回。”
“黄仲昭麾下数万将士皆百战精锐,有他率部回都镇守,可保建康无虞!”
按陆缮这样一算,确实又可以凑出一二十万兵马,而且又是据城而守,按理来说,守个一年半载都没有什么问题。
陈顼微微颌首,又沉吟了半晌,方才沉声说道:“一切就按陆卿所言。”
陆缮拱手退下,自回台城拟诏下发,陈顼也心神不安地回了后宫,只留下一班文武大臣,在朝堂上面面相觑。
兵是有了,但粮草又从哪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