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姊也漂亮,但是有一股英气在里面,穿白衬衫时候扎在黑色西装裤里面,再把头发挽进帽子里就像个男的;苏姐姐则更似大家闺秀,一举一动都那么端庄——估计父亲要是见着我能像苏姐姐这个样子,得感动得掉眼泪了。我把这想法老实跟苏姐姐说了,苏姐姐笑出了声:“我可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一开始就是个野孩子。”
“怎么可能?”
“真的。我和我哥哥两个人是孤儿。”
苏姐姐给我说起了当初她和她哥哥在申城的事情——小时候她的哥哥在报馆打工,她也在外面卖报纸,后来才算找到家里亲戚来了安京。
“所以你和叶先生是在南方认识的……?”
“是啊,那时候他和我哥哥一起在报馆打过工呢。”
“哎?可是叶先生和我哥哥不是留洋的同学吗?”
“我偷偷跟你说啊,他那时候离家出走……”
结果正八卦着,叶先生从外面进来,问:“沐橙你和我学生说什么呢?”
“怎么,不能说吗?”
苏姐姐笑着。等叶先生走过来时候——我却闻见一股极重的脂粉味道。寻常人哪里会用这么重的脂粉?只怕又是去了不好的地方,他却也真不怕学校发现他。我想苏姐姐一定也闻到了,但是她也并没有一点的变脸。
我是真想不明白叶先生是怎样的一个人了。
五月初五,阴
今日与家里大吵一架。
唉,简单说来,还是父亲不愿我继续读书下去。日前拿到了第一女师附中的录取通知——结果就吵起来了。
晚上哥哥过来和我说,叫我暂时先住到苏姐姐家去,等到他将父母说服了,再让我回来。
五月十二日,中雨
我现在的手依然是抖的。但是若不写下来,我只会怕得更厉害。
在苏姐姐家这边住了已经好几天了。苏姐姐待我很好,恰好叶先生这几日又请了事假出城,我们两个人住在一起,倒也没什么问题。却是昨天,书局的人临时有了安排,说是某个外国作家正到安京来,要请苏姐姐去座谈会云云,已经在酒店订了房间……总之是讨论一番,我拍着胸脯打包票说没关系,苏姐姐你放心去,我这边一定帮你看好家……
那时候我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叶先生突然在半夜回来了——右肩膀上竟还带着血。
我看见他那个样子完全说不出话来。叶先生看见我也惊了一下,问:“你怎么……哦我忘记了你暂时在家里住。”
“叶先生,……血……”我觉得舌头都不利落了。
“别担心。——这没什么大事。”他说着,慢慢在客厅边上藤椅里坐下,脸色极是糟糕,“你今天从来没看见过我,就当不知道好了。”
“怎么可能——”我说了一半才记得压低声音,站在那里只觉得手心里都是汗。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受伤?“我去给你叫医生……?”
“可别。”叶先生忙道,“在书房里面五斗橱第一个抽屉里面,有个药箱,你帮我拿那个过来……”
我匆匆忙忙答一声,就要往外走的当儿,外面忽然响起了警哨的声音。
这可能是根本没关系的,但我仍是整个人都一凛,回头去看叶先生。
——会有人追到这边来吗?
“……别担心。”叶先生说着,脸色却极是严肃。邻家的狗被警哨所惊而狂吠起来,在深夜里格外动人心魄。但好在并没有咚咚咚的敲门声——那些骚乱像是往远处去了。我刚松下一口气,外面门上却响起了三声敲门声。
我们都转过头去。深夜的静寂里,那几声敲门声几乎要被骤然而起的心跳所盖过。我紧紧地捏住衣襟,连大气都不敢出。
是找错人了吧。一定是找错人了吧。
敲门声并没有再次响起。但是,那突兀的访客却并没有被一道门所拦阻。
“他进来了。”
叶先生轻声说。
我下意识先扑灭了桌上煤油灯——但肯定是来不及的了。只要那人进来,就迟早会找到我们。怎么办?我慌乱地看着叶先生,他慢慢站起身来,面孔上没有丝毫波动。
外面脚步声近了。